谢　玲

北京西城西三环附近，有一座宁静的大院。院内花草茂盛，树木参天。夏日的一个上午，我来到这座大院，来到金波先生的家，与金波面对面地交谈。

在长达50年的儿童文学创作生涯中，金波出版了70多部诗歌、歌词、童话、散文、评论作品集，许多名篇佳作被收入中小学语文和音乐课本，并因其成就辉煌而获得“国际安徒生奖”提名。

虽然年逾古稀，只要一提起儿童文学，金波总有说不完的话，显出孩童般灿烂的神采。正如他对自己的评价：“睁开眼睛看自己，已进入了老年；闭上眼睛看自己，还是那个孩子。从孩子变老人，从老人回到童年……为孩子们写作是非常快乐的事情，不会有黄昏的伤感和灰色的心态。”（诗《老人和孩子》）

“我希望，希望这绿园

也能变成小绿人的家”

那是一种热切的期望，好像在向蓝天倾诉，向白云倾诉，向花草倾诉，向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倾诉。当然，更是向遥远得不知名的地方发出的召唤。

——金波《追踪小绿人》

记者：《追踪小绿人》是您的一部新作，用诗一样的语言讲述了一个梦一般的童话。童话里面的那座“绿园”，一定有您生活的这个大院子的印记吧？

金波：更多的还是我童年生活过的地方。《追踪小绿人》的故事，发生在我小时候住过的一座四合院里。那院子虽然不大，但有花有草，有石榴树、丁香树、葡萄架、夹竹桃。还有鸟儿、蟋蟀的鸣叫。还有金鱼，鱼儿在长满青苔的瓦盆里游来游去。后来随着城市建设的发展，许多四合院都消失了，它们就存在了我的记忆里。现在我把它们写进我的书里，为纪念那段四合院里的童年生活。我住过的四合院，变成了花草繁茂、鸟啭虫鸣的“绿园”。

记者：除了这座为孩子们留下无限神秘幻想的“绿园”，我想，每一个孩子都会希望自己的身边能有一个神奇女孩“小晓”，据说这个小女孩背后也有很美丽的故事？

金波：说起来，故事一开始，她并没有名字。“小晓”原本是我儿子的乳名，因为他出生的时候，个子很小，又生于拂晓。不过更重要的是我后来认识了一个小姑娘，我们仅仅见了几次面，却留下了许多可写的故事呢。我要感谢她。

记者：哈，那我知道了，您的“小绿人”一定也是这样来的吧？

金波：小绿人从哪里来？来自于童年的幻想，来自于我碰到的一个小姑娘给我看的一幅画，来自于我那个很像“宫爷爷”的老朋友送给我的蔷薇花，来自我家小花园的花花草草，来自于我对大自然的热爱……

“我在这里种下了一个鸡蛋，”她用小手拍拍那片松松的土，“就在这里，我想让鸡蛋发芽、开花。”

“你说，如果你种的鸡蛋发芽、开花，”吟老用手掌慢慢抚平着松软的土，“那花朵该是什么样子的？”

“我想，我想，”她眯起眼睛想象着，“鸡蛋花应该是白色的，大小和真的鸡蛋一样。”

“它的花蕊是金黄色的，像一滴滴蛋黄。”——金波《乌丢丢的奇遇》

记者：童年、生活、记忆，不仅给了您很多创作灵感，把小绿人带到了孩子们中间，我们也无法忘记您以前那部《乌丢丢的奇遇》。那部童话写得多美啊，当我读到芸儿种鸡蛋花的时候，还忍不住一再惊叹。这样的想象又来自哪儿呢？

金波：想象和幻想的思维，是人类精神生活的一种元素。有了这种元素，就会给生活注入更多的审美趣味。童话需要奇异的幻想，需要审美的感悟。芸儿种鸡蛋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在这个故事中，我借吟痴老先生的形象，写出了对于喜欢幻想的孩子应持的态度，这就是尊重孩子的幻想，爱护孩子的幻想。

我是带着写诗的感觉写童话的。人生的财富是什么？生命的意义是什么？我都想在我的童话里和孩子们进行探讨。童话中的老诗人和乌丢丢都用他们的故事生动阐释着生命和爱。

记者：是的，因而《乌丢丢的奇遇》让我们都很感动。不过“种鸡蛋花”的故事也让我看到了另外的，是不是可以问问您，创作需要想象力，那么，对于当下孩子的阅读来说，想象力是不是也很重要？

金波：当然，我希望孩子们都能带着想象走进书中的世界。在阅读中，读者应该是主动的，应该在他和书本之间架构起思考的空间和时间。那个爱诗如痴的吟老身上，有我自己的影子，但我更希望每个人都会珍惜那朵鸡蛋花，去爱护它，爱护一个孩子的成长。鸡蛋到底能不能开花，那朵花到底开花没有，“这已经不重要了。我们保护了另一颗心灵种子，它一定会发芽、开花的。”我在书中让吟老这么对乌丢丢说，这也正是我想对大家、对每一个人说的。

我忽然意识到，红蜡烛和影子人不仅属于孩子，也属于我，属于我的妈妈。

我希望这记忆中的烛光永远闪耀，神奇快乐的影子人永远伴随着我们。

最初，他是童年的快乐，稍后是智慧。当我们老了，他仍会带来快乐和智慧，还有一颗永远年轻纯真的心。

——金波《影子人》

记者：《影子人》这段文字，让我感到您的童话，您的诗，都带着快乐和智慧向我们走来，也让我想起了您荣膺“国际安徒生奖”提名。七十年的童话人生，您真的和安徒生有很多不谋而合之处。我觉得您干净的语言、温柔的情感，那些爱的传达，应该有您对安徒生的有意追随吧？

金波：我们已很熟悉安徒生，我们仍在理解安徒生。安徒生对于人的尊严的敬畏，对于儿童的不可抑止的爱，对于人类辛酸、悲苦所表达的同情心，我们仍可以从安徒生童话中汲取无尽的营养。安徒生的童年时代，那个现实世界是充满痛苦的。但作为一个诗人，一旦涉入理想和浪漫的精神家园，就拥有了永恒的快乐和幸福。他以自己温暖的情怀拥抱儿童，给他们以关爱和理解，给他们以抚慰和激励。安徒生就是这样一位童话诗人。我努力学习安徒生带着诗意体验生活，带着诗意创作童话。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

有星光，有月色，

也有春天的花朵。

然而，我，

永远不会忘记：

那鸟儿没唱完的歌……

——金波《让太阳长上翅膀》

记者：您的诗句，读着，总有很多淡淡的感悟，却又说不清道不明，心会雀跃地跳动着，应和着。比如这首《记忆》的小诗，最后那鸟儿没唱完的歌，仿佛被您给唱了出来……

金波：在生活中，我与许多人有过友好的交往，留下美好的记忆，这些记忆变成了美好的感情，珍藏在心中。当创作一篇作品时，那些美好的人和事，就会不期然地跳到我眼前，让我心中感到温暖，让我文思涌动。我想把心中的这些故事讲给更多的人听。我的这些人物和故事都从现实生活中来，住在我的记忆里，而后在我的书中展现。当然，在我童年生活中也有“鸟儿没唱完的歌”，这就是苦难、遗憾和忏悔，只是当我写诗时，我把这些变换了角度，用向往、追求、期盼的感情表达出来，希望给读者更多的亮色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