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酷爱拍照，剪辫子前要拍照留念，过生日也是非照不可，其他还有春季照、冬季照，所以照片少说也有七八十张，只是可以对外公开的照片并不多。拍得最满意的是一张眼睛大睁、笑得不露牙齿的小方照，好像有点漂亮女孩的风范。我拿出去给人看，不料他们都怀疑地问：“这是……你吗？”

那些照片都是我的财富，闲下来总要整理来整理去。有一天，我和伙伴小燕正在给每一张照片题字，小燕的哥哥小鸽来了。小鸽过去总爱把喜欢照相的女孩称作“妖怪”，这一次，却态度诚恳地说：“我来给你们拍风景照，一张只收两毛钱。”

这是求之不得的事。早听说拍风景照很浪漫，可以边走边拍，还可以躺在草地上，把树上的月亮也拍进去。反正比照相馆木偶一般地僵坐着要开心。

我和小燕每人交给小鸽一块钱。小燕交钱时咕噜咕噜地发牢骚，因为照相机和胶卷都是她家的一个阔亲戚送给兄妹俩的。可小鸽一瞪眼，她就连忙转了话题，说她有一面心形的镜子，拍照时带着，镜里镜外能照出两张脸。

小鸽收了钱后果然恪守诺言，带着照相机来服务。那次，我和小燕动用了所有的道具，衣服一件一件地换，拍了撑伞的、背书包的、披着披风的照片，反正，想得出的花样、行头全搬出来了。

这是迄今为止，我热情最高的一次拍照。

拍完照后，迟迟不见照片，去催问摄影师。不料小鸽说要照片的话，还得交冲印费，仍是每张两毛。

正在设法筹款的当儿，小燕在摄影师的床铺上找到了冲印好的照片，那些照片看多了，半夜不做噩梦才怪呢！小燕最得意的那张照镜子拍的照，脸劈去一半，只有一只半眼睛，而另半只眼睛却赫然出现在我的一张撑伞的照片上。那张照片不见人物，只有一把伞和一只打伞的手。凭这只手，我才认出那张照片属于我，可伞顶悬着的半只眼睛却分明是小燕的。

我们鼓足勇气去质问小鸽，他却振振有词，说第一次照相照得这样已经不容易了。又怪我们笨，不会迎着他的镜头站。末了，他还发了火，把照片全收回去，还说今后再也不为我们服务了。

他也许是世界上最差劲的摄影师吧？

作者简介：

秦文君，1954年出生于上海，著名儿童文学作家。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男生贾里全传》《女生贾梅全传》《一个女孩的心灵史》《天棠街3号》等。1996年获意大利蒙德罗国际文学奖特别奖，2002年10月获国际青少年读物联盟(IBBY)颁发的“国际安徒生奖提名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