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林生

半夜里，雨中的山路上飞驶着一辆卡车。司机是个年轻汉子，名叫丁春柱，今晚他一个人灌了很多闷酒，借着酒劲把车开得飞快。有人说“妻子太漂亮，老公不放心”，其貌不扬的丁春柱，算是应了这句无聊的闲话。他妻子桂花的模样儿好，不说婚前围着她献殷勤的人有一大溜，就是如今走在路上，男人们也会忍不住多看她几眼。因此有几个伙伴时不时给他吹耳边风：“春柱，你别光顾在外面开车挣钱，得好好拴住桂花的心呀!”

春柱不是木头，虽没发现妻子什么“蛛丝马迹”，但这样的玩笑话听多了，也就添了心病。昨天在火头上，他几个碗盆儿一摔，顺口就朝桂花吼了起来：“奶奶的，离婚吧!离了省心!”桂花泪珠儿一抹道：“离就离!”“好哇!那你写离婚协议呀?”没想桂花嘴唇一咬：“写就写!”她果真抄起纸笔“刷刷”写起了离婚协议，说自愿同意离婚，价值三十多万元的房产全归丁春柱，自己只带两万元存款走人。写完了她把协议朝春柱面前一推：“签字吧!”桂花的离婚条件这么低，更让春柱觉得是对自己的蔑视。这年头大丈夫谁怕谁?他抓过笔二话没说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今天一早，两人就去街道办妥了离婚手续。

说来真奇怪，上午刚离婚，下午春柱就对自己的一时冲动后悔了，其实他不想离婚，不想失去桂花。可是一切已经晚了，何况那离婚协议上的白纸黑字也写得清清楚楚。大男人说出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怎么能收得回呢?自尊心特强的他无论如何也抹不开这个面子找台阶下，所以，下午送完货后他就在路边店里灌下了一瓶白酒，然后独自驾着车往回狂奔。

过了七里甸，前面的路段叫青沙湾。此刻，寂静的山道上一片漆黑，只有密集的雨线在车窗和灯柱前飘舞着。转过一个弯口，春柱猛然发现前面路上站着两个人，是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拉着一个穿蓝衣服的小孩，正在向他招手拦车。他的酒顿时全吓醒了，连忙急刹车，但由于下雨路滑，刹车没有起作用，“砰”的一声，那两个人被撞得飞向了半空!春柱简直不明白自己是怎么驾车离开现场的，他丧魂失魄地跨进家门后，就瘫软在地上。

离婚后的桂花还没走，正静静地坐在桌前，对着绿色的《离婚证》和那份离婚协议书发呆。她看见春柱的样子吓了一跳，接着嗅嗅鼻子：“你怎么喝酒了?”随即拿来毛巾，又打来了一盆水。

“不用你管!”春柱把盆里的水泼在了头上。水是凉的，他的脑子开始清醒过来：刚才被撞飞的那个女人和孩子，现在怎么样了?是死是活?肇事后自己驾车逃逸，这可是罪上加罪呀!不行，我得回头去找他们，也许人还有救，那可是两条性命啊!他“呼”地从地上弹起来，跨到了门外。忽然他像想起了什么又转身进屋，飞快地翻出了几件衣服，并顺手卷起了床上的被子，然后没好气地崩出了四个字：“我去投案!”

“投案?”桂花瞪大两眼盯着他，“你……到底出什么事了?”

春柱扭过头，看着这个已经不是自己老婆的女人，轻描淡写地把刚才撞人的事说了一遍，说完后他艰难而悲凉地笑了笑：“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下，你幸灾乐祸了吧?”

桂花直愣愣地立在那里，见春柱扭头而去，她追上一步：“你等等!”

“咋，你还没完?”春柱斜了她一眼。

“不……从这里到青沙湾，最快也得四五十分钟，你赶紧先打110，那里离七里甸派出所和医院都很近，最多几分钟就能到现场的。这样不但可以快点救人，减轻灾难和罪过，也算是你主动投案了。快，你快先打电话呀!”

事到如今，这显然是个最好的办法。春柱稍稍迟疑了一下，转身回头拿起电话，拨通110后，他将车祸发生的时间、地点和自己的车牌号码，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桂花拿出一个手绢包打开，那里面是两万元钱。她把钱递到春柱的面前：“给你，带上。”

春柱不解地问：“这是你的钱，你给我做啥?”

“你撞的那两个人，兴许还有救，要花钱的。万一真的没救了，不也要赔偿人家吗?我知道你手头没几个钱，这两万元先拿去，不够的我再想办法。”

春柱接过那钱哼了一声：“可别指望我还你。”

“谁指望你还了?”桂花说着，从桌上拿起《离婚证》和那张离婚协议，三下两下就撕碎了，“其实，我并没有想跟你离婚，只是看你那么凶，才故意说说气气你的，没想到你那么狠心……”

“可我落难了，这一去没准就要坐牢的，不定3年5年……

“10年20年我也等你。”

春柱愣了愣，忽然一把搂过桂花，使劲地吻干了她满眼的泪珠儿，然后，他挟起行李转身大步跨出门外，跳上了车子。桂花连忙追了出来：“带上我，让我陪你一块去!”

雨已经止了，天也快亮了，当他们赶到青沙湾时，远远就见警灯闪烁，交通警察和医院的救护车都停在那里。交警问明了丁春柱的身份后就没好气地说：“你是怎么搞的?这深更半夜的大雨天，害得我们来这儿白折腾啊?”春柱正不知怎么回事，几个警察将一红一蓝两件东西“扑通”、“扑通”扔在他们面前：“你车子撞上的是不是这两个?”春柱定眼细看，点点头不由长吁了一口大气——那竟是两个穿着衣服、跟真人一模一样的塑料模特儿!

哭笑不得的警察将春柱批评了一顿，罚了他酒后驾车200元钱，随后就让他们回家了。

第二天，破镜重圆的春柱和桂花就去街道办理了复婚手续。不久，市里的晚报上登出了这样一条新闻：《淘气鬼用塑料人模恶作剧，假车祸让离婚夫妻显真情》。

(责编：小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