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荣华

王夫人要出门旅游，她最放心不下的是她养的那条小狗，她怕它在她不在家的日子里，吃不好，没人带它出门遛达等等。尽管老王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在她不在家的日子里，狗的待遇不变，他将完全像她那样对待这条小狗，该出门遛达时，他绝不睡懒觉；该给它上饭时，他自己不吃，先给它盛饭。一句话，狗的待遇与她在家时一模一样。可她仍放心不下，临出门时又回转身来问他：你知道狗吃什么？

“猪肝吧。”他不假思索地回答说。平时，他就经常看到她买猪肝回来，曾经闹过笑话，以为是买给他吃的，可中午饭桌上并没有猪肝这道菜，问她，她说猪肝是给听话的吃的，你有它这般听话么？说得他哑口无言。的确，这小狗在家里的地位，尤其是在她心目中，远在老王之上，弄得老王真有些嫉妒它呢。老王说想吃什么，中午饭桌上未必有什么，但小狗想吃的猪肝，却每餐必有。你知道怎么烧？她又追问道。水煮吧，你赶快去上车吧，否则，就来不及了。他边说边推她出门。那小狗跟出来，她欲蹲下身去与它再次告别，但被老王阻拦了。

王夫人走了，老王关上门。家中只剩下老王和狗，两者的心态，形成鲜明的对比，一个开心极了，一个失意得很，知趣地退到墙角。可老王偏不放过它，罕见地寻起它开心来，平日里积累下多少压抑，终于有了释放的机会。他以王夫人在家时绝不敢亮起的大嗓门命令小狗坐在他面前，小狗不肯，他便上前牵着它的耳朵一步步拖过来，小狗极不情愿地坐到他面前，伺机而逃。他还不罢休，又命令它像平日里面对王夫人那样，双爪作揖，小狗的双爪不肯举起来，他便拿来鸡毛掸吓唬它。其实，这鸡毛掸是平日里王夫人教训他的专用工具，小狗早就见识过，没想到，今天反倒用在它的身上。小狗所以特别清楚，虽然眼前的家还是从前的那个家，但王夫人不在，这家便由天堂变成了地狱。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这道理人懂，狗也懂，它万般无奈地举起双爪。老王开心死了，过去，小狗为讨好王夫人的欢心，常对她双爪作揖，可它一次也未对老王举过，老王想训练它一下，但被王夫人阻止了，并且还笑话他，“连狗都不喜欢你，别自讨没趣了。”老王因此一直怀恨在心，今天可以雪耻了，所以，老王面对双爪作揖的小狗，一时真是心花怒放，乐得他在沙发上接连打起滚来。

乐够了，老王才想到去菜场买猪肝。买回来，烧好后，老王盛一份给它，也留一份给自己，老王自语这是与狗同乐。他以前曾经患过肝炎，那一阵子，他按照医嘱，天天吃猪肝，后来，肝炎好了，猪肝却给他留下美好的印象，现在吃起来，他觉得愈吃愈有滋味。可小狗的感受与他不一样，它只嗅了嗅，便避开了食盆离去。老王见它不领情，心里窝火，以为它又想念她了呢，莫不是非得她亲手喂它才肯吃。所以，就不理它，让它饿两顿，饿肚子是纠正挑食毛病的最好方法。

一天过去了，两天、三天过去了，可小狗没吃老王烧的一片猪肝，老王心慌了。这样下去，万一饿死了，他怎好向夫人交差呢？老王甘败下风，待它的态度起了一百八十度的大变化，开始哄它，逗它，甚至他也俯伏在地上，作陪它进餐状，小狗却不领情，掉过头去置之不理。老王的过于纠缠，它嫌他烦人，引起它呜呜的抗议声，老王听到这虚弱的叫声，心情也差透了，为狗着想，他思念起在外旅游的夫人来。

当王夫人旅游归来，进门的头一件事便是唤那小狗，她满以为小狗会激动地扑上前来的，不料，她连唤了几声，却不见小狗上前来，倒是老王碍事地站在她面前，她推开老王，见她心爱的小狗倦缩在墙边，她连忙上前抱起它，这动作一下子激起了老王的嫉妒心，此时，得到热烈拥抱的该是他而不是它啊。

接下来，王夫人的发问跟一发发炮弹似的，打得老王连连后退。“你这猪，猪肝是怎么烧的？”王夫人厉声问他。“你这人，人肉会烧吗？”老王想幽默一下，可王夫人没有这闲情，“别贫嘴，说！”“水煮罢。”“放佐料了吗？”“没有。”“五香、八角一样没放？”终于，真相大白。王夫人心疼不已，赶紧拉开旅行包，取出大包小包的狗食来，那美味狗食一下子激起了小狗强烈的食欲，小狗立刻狼吞虎咽起来。

老王见问题已解决，遂放下心来，他小心翼翼地上前去，问夫人：给我带来了什么好吃的？“给你带的东西在家里呢！”王夫人道。小狗真乖，听了这话，立刻精神抖擞地暂别食盆，向卧室跑去，跑的速度比往常还快，一会儿，它口里衔着鸡毛掸出来了，这时，老王从这狗崽子脸上分明看出了可恶的得意与仇恨的表情来。小狗夹了多日毛绒绒的尾巴终于放开了，而老王却又夹起看不见的尾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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