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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魔时刻

2007-05-14贺章获/编译

小小说月刊 2007年4期
关键词:老婆子盆地巫婆

霍 桑 贺章获/编译

在日本的古老传说中,太阳下山而天色未尽之时,是魑魅魍魉心魔出现的时候。

就是这个时刻,有两人在约定的地点碰面了。一个是妙龄女郎,身材苗条,模样清秀,不过脸色苍白,显得有点儿未老先衰;另一位是个老婆子,穿着朴素,相貌丑陋,形容枯槁。

她们见面的地点非常偏僻,绝没有旁人。这个地方被三座小山环抱着,中间是一块两三百平方米左右的盆地,圆得像圆规画出来似的,很深,一棵杉树填进去估计也只能见到个树梢。盆底一潭绿色的死水,水边原来有棵枝丫摩天的大橡树,现在只剩下腐烂的树墩。

这种地方就是传说中鬼怪出没的地方,到了半夜或黄昏,他们团团围在水潭边搅动死水作为洗礼,实际上是亵渎神明。

“我按你的希望到这么个好地方与你见面。”干瘪的老婆子说,“有什么要求赶紧说吧,我们在这儿只能呆短短一个小时。”

女郎恐惧地颤抖着,望着盆地边缘,想打退堂鼓,最终还是战胜了恐惧,说话了:“由于某种原因我离开亲人,与他们永远都不能见面。可是我的心头每天都压着这样一个重负,所以我来这里是想问问亲人们的情况。”

老婆子紧盯着女郎的脸说道:“你从我嘴里是听不到你亲人的信息的,但如果你足够大胆,在太阳下山前你的愿望可以得到满足。”

“一切听你的。”女郎无可奈何地答道。

老婆子在树墩上坐下,掀起头巾,露出一头白发,然后挥挥手叫女郎过来。

“跪下来,把额头枕在我的膝盖上面。”

女郎犹豫了一会儿,但还是想见亲人的心切,于是跪下来,把额头枕在老婆子的膝盖上,连裙边落到水里都没发觉。

老婆子用外衣严严实实地蒙住女郎的脸。接着,女郎听到了她低低的祈祷声,大吃一惊,想站起来。

“放开我,放开我,让我躲起来别让他们看到!”她大叫起来,可是她一转念又安静下来,不吭声了。

她听到祈祷声里混杂有别的声音,那声音从幼年起就深藏在记忆里,虽然长大后到处流浪,心情和命运变化无常,她却从来没有忘记过。开始,这些声音很微弱,听不大清楚,后来声音渐渐变得大了,最后祈祷停止,听清楚有两人在说话,一个是老头,另一个是老太太。

女郎仍旧跪着。听起来这两个人不像是站在这三山环绕的盆地里,而像是在房间里说话,窗户还被风吹得哐啷作响,一座老式时钟在很有规律地嘀嘀嗒嗒地走着,火炉在噼噼啪啪地燃烧,炭屑掉进灰里发出咕咚咕咚的响声,一切都栩栩如生,仿佛触手就能摸到房间里的人。两位老人在孤零零的火炉边坐着,老头垂头丧气,老太婆声泪俱下地说着伤心话。他们在谈论自己的女儿,下落不明,声名狼藉,使老两口丢脸难堪,到死都难以瞑目。他们还谈到近来遇到的其它伤心事,女郎听着听着,只觉得他们的声音变成了萧萧瑟瑟的秋风,抬眼一看,原来还是跪在三座山之间的盆地里。

“这对老夫老妻遇上了这种事真是够凄凉的!”老婆子看着女郎诡异地笑着说。

“他们的话你也听见了?”女郎又痛苦又害怕,羞愧难当。

“听到了!还有呢,快把脸蒙上吧。”老婆子说。

老婆子又用一成不变的语调祈祷起来,但这种祈祷绝不是说给上天的神明听的。她停下换气时,另一些声音越来越响,终于盖过了召来它们的咒语。起先听得清清楚楚的是尖叫声,接着是女人悦耳的歌声,往后是一阵狂笑。突然,笑声中夹进了呻吟、哭泣,有怕的,有愁的,也有乐的,混乱不堪。一会儿又响起链条叮叮当当的声音,一个男人厉声吆喝的声音,随着吆喝声响起的是鞭笞声。所有这些声音女郎听起来都清晰可辨,甚至连柔和的情歌的每个音符都能识别,只可惜情歌无缘无故变成了挽歌。她又听到有人无缘无故生起气来,像是突然烧迸出一条火舌……在这一片混乱中,各种感情尽情发泄出来。有一个男人庄重的声音,他不停地走来走去,踩得地板格格作响。这群疯子心中各打各的算盘,然而他还是对人讲自己的不幸遭遇,不时打断他们的笑声、哭声,来表示他的鄙视或同情。他讲到女人的放荡,讲到妻子违背海誓山盟,离家出走,伤透了他的心。他不停地说,别人不停地嚷、笑、叫、哭……最后,所有的声音都化成时有时无、时急时慢的呜呜风声,从三座孤寂的山中松树间刮过。女郎抬起头,只看到瘦老婆子仍然对着她笑。

“疯人院里还有这么多快活人,没想到吧?”老婆子问。

“的确没有。疯人院里墙内的人快活,墙外的人却很痛苦。”女郎喃喃道。

“还想听吗?”老婆子问。

“有一个人的话我还想听。”女郎柔声回答。

金色的夕阳挂在山顶,但山谷和水潭开始阴暗起来,夜就要降临了,并将很快主宰世界。巫婆又开始施展她的魔法。很久没见反应,后来在她念咒的间隙,才听到远处有微弱的钟声响起,像越过山谷,飞向远方,即将消逝的声音。女郎听到这不祥的声音,靠在巫婆膝上直发抖。钟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凄惨,变成了覆盖着常青藤的钟塔上的那种丧钟声,它把悲哀的死讯送到贫苦人家、富贵人家和路上的独行的人,无论是谁听到都要伤心落泪,哀叹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接着听到的是一队送葬的人在慢慢地、慢慢地走,长衫拖在地上,女郎凭着声音能判断出队伍的长短。走在最前面的是牧师,念着送葬经,风把他手中的书吹得沙沙响。只有他在大声说话,但别人也在低声地议论着,有男的也有女的,听得出来是在咒骂,骂做女儿的把老父老母折磨得肝肠寸断,骂做妻子的不贞,辜负了丈夫的恩爱,骂做母亲的伤天害理,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送葬队伍渐渐远去,声音像雾气一样消失了,只剩下风在三山环抱的盆地间哀号。但是当老婆子推推伏在膝上的女郎时,她却再没能抬起头来。

“这一个钟头玩得够意思!”巫婆格格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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