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先生的《祝福》，以饱含同情的笔墨，描写了主人公祥林嫂极其不幸的命运遭际，生动有力地控诉了社会制度的罪恶。为塑造好祥林嫂的形象，令人信服地揭示祥林嫂悲剧的社会根源，鲁迅先生着力描绘了祥林嫂悲剧的社会环境，着力勾画了“我”、“鲁四老爷”、 “四婶”、“卫老婆子”、“柳妈”等众多人物，这些人，或见证、或制造、或参与、或催生了祥林嫂的悲剧。在这些人中，卫老婆子是一个特别不可或缺的人物。

那么，卫老婆子是一个怎样的人物形象呢？卫老婆子是一个既精明强干又可鄙可憎的中人形象。她很会发展业务，善于利用过年过节的机会拜访拜访老主顾，以联络感情：“新年将尽，卫老婆子来拜年了”。她推荐佣工，不仅很会抓住主顾需求的机会：“四叔家里要换女工，做中人的卫老婆子带她来了”，“太太家里又凑巧要换人，所以我就领她来了”；而且也很会替被雇佣者说话，争取得到主顾的同情而录用：祥林嫂第一次到鲁镇，卫老婆子领着介绍说祥林嫂死了当家人，所以出来做工了。第二次到鲁镇，“仍然是卫老婆子领着，显着慈悲模样”，絮絮的说“……这实在是叫作‘天有不测风云，她的男人是坚实人，谁知道年纪轻轻，就会断送在伤寒上？……本来还可以守着，谁知道那孩子又会给狼衔去的呢？春天快完了，村上倒反来了狼，谁料到？现在她只剩一个光身了。大伯来收屋，又赶她。她真是走投无路了，只好来求老主人。”她既擅长不失时机地奉承主顾讨主顾欢心，比如在叙述祥林嫂出格的抗婚行为时，她会特意插上“大家还都说大约因为在念书人家做过事，所以与众不同呢”，在认错时她也不忘补一句“幸而府上是向来宽洪大量，不肯和小人计较的” ；又善于为自己的不轨行为辩白：“阿呀阿呀，我真上当。我这回，就是为此特地来说说清楚的，她来求我荐地方，我那里料得到是瞒着她的婆婆的呢。”可以说，卫老婆子的中介已经做到了十分职业化的境地。

但是，卫老婆子又是一个可鄙可憎的中人。中人获利本是无可厚非的事，可是卫老婆子不择手段地盘剥了“还不是穷死的” 祥林嫂就非常可鄙可憎了。虽然我们不知道卫老婆子介绍一个佣工的中介费的多少，也不知道这中介费是单向收费还是双向收费，但是，从卫老婆子的“对不起主顾……这回我一定荐一个好的来折罪”的话语里，我们知道鲁四老爷作为“主顾”那是一定要付钱的，我们也可以从祥林嫂第二次被鲁四老爷家雇佣时卫老婆子“仿佛卸了一肩重担似的嘘一口气”的神情上去揣测这份交易的分量轻重。我们也可以猜想：祥林嫂第一次到鲁镇，卫老婆子将私逃的祥林嫂荐到鲁四老爷家，那可是既瞒着祥林嫂的婆家又欺骗了主顾鲁四老爷的，即使收取中介费的规矩是“单向”的，她卫老婆子对急于找到安身之所的祥林嫂能不“掐拿索要”？而当祥林嫂的婆家知道祥林嫂的下落以后，她又伙同祥林嫂的婆婆、堂伯将祥林嫂劫回婆家让祥林嫂的婆家转手得了个“八十千”，作为内线的卫老婆子可是立了大功的，她能不得到犒赏？或许应该这样问：她卫老婆子充当内线的条件能不得到兑现？可以说，卫老婆子是一个唯利是图的中人，她充分利用祥林嫂屡遭不幸的关口，紧紧抓住祥林嫂身上还有油水可捞的机会，捞上了一把又一把，而当祥林嫂不能再充当她赚钱的工具的时候，卫老婆子就将她拒之门外，其面目其行径是何其可鄙可憎！在卫老婆子的眼里，金钱就是道德，什么乡情人情，什么同情怜悯，统统都该为金钱让路！有钱，苟活也是“交好运”；有钱，“卖人”也叫“好打算”！

那么，为什么说卫老婆子是一个不可或缺的人物呢？

首先，卫老婆子是祥林嫂悲剧的引领者。祥林嫂是由卫老婆子引领到鲁镇的。如果说祥林嫂在“卫家山”、“贺家坳”经历了丧夫、失子的不幸遭遇，经受娘家婆家的欺压盘剥还没有彻底摧毁她的生活意志，她还能顽强地抗争着生活的话，那么，她在鲁镇过的正是“想做奴隶而不得”的生活 ，鲁镇这个阴暗、冷漠、残酷的舞台不仅彻底地摧垮了她的躯体，而且也彻底地摧毁了她的灵魂。祥林嫂本想通过卫老婆子这个中人，这个家乡人的引领脱离苦海，依靠自己的“力气”过上新的生活，起码能找到一个栖息之所的，但她万没想到卫老婆子并没有能帮助她，也没有诚心去帮助她改变自己的命运，自己最后依然是无家可归，落得惨死街头的结局。所以，从这个意义上也可以说是卫老婆子将祥林嫂从苦海引入地狱的。“中人”的能干，“家乡人”的可信，成了卫老婆子充当祥林嫂悲剧引领者的最好、最具欺骗性、也是最艺术的条件。

其次，卫老婆子是祥林嫂悲剧的见证者。卫老婆子这个走南闯北的中人，将“卫家山”、“贺家坳”和“鲁镇”连接了起来，既拓宽了祥林嫂悲剧舞台空间，又丰富了祥林嫂悲剧的内涵。无论是在深山野坳，是在水乡农村，还是在鲁镇，我们看到的那么勤劳、那么善良、那么朴实、那么顽强的祥林嫂总是在受人压迫，遭人践踏，受人奴役，被人愚弄，为人鄙弃。她被逼嫁给祥林，被逼嫁给贺老六，被逼离开贺家坳，被逼离开鲁四老爷家（抑或是卫老婆子家）而沦为乞丐，最终被那个社会吞噬。可以说，在祥林嫂悲剧的整个过程中，卫老婆子的影子总是不时地出现的。特别是祥林嫂在贺家坳经历的一连串不幸：血淋淋的婚嫁、丈夫断送伤害、儿子葬身狼腹、大伯赶她出门等等，都是卫老婆子耳闻目睹的，是通过卫老婆子见证讲述出来的。这样，不仅丰富了故事情节，增强了故事的真实性，而且也增强了故事的深刻性。正是这些不幸遭际，才使祥林嫂的“境遇却改变得非常大”，才使她的悲剧命运发生了不可逆转变化。也正是卫老婆子的见证，才拓宽了祥林嫂悲剧舞台空间，更好地揭示了祥林嫂悲剧的广泛深刻的社会根源。

第三，卫老婆子是祥林嫂悲剧的参与者。在《祝福》中，卫老婆子是构成祥林嫂悲剧的一个重要的环境要素，她和小说中的“鲁四老爷”、 “四婶”、“柳妈”等其他人物一起形成吞噬祥林嫂的社会环境。是卫老婆子把祥林嫂领到鲁镇，使祥林嫂遭受鲁镇上人的压迫、奴役、愚弄、鄙弃的，也是卫老婆子伙同祥林嫂的婆家人把祥林嫂当作牲口一样捆绑起来卖到贺家坳去的，更是卫老婆子直接参与了对祥林嫂的经济上的盘剥，使祥林嫂的不幸遭遇雪上加霜的。我们甚至怀疑，卫老婆子可能利用祥林嫂“记性尤其坏”的毛病，侵吞了祥林嫂被鲁四老爷家打发出来身上所带的捐门槛以后剩下的工钱，然后再将祥林嫂一脚踢开，使祥林嫂从此沦为乞丐走上了绝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卫老婆子就走进了祥林嫂悲剧的制造者和催生者的行列了。

（程玉恩，盐城生物工程高等职业技术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