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　虫

1.夜半电话

“嘀铃铃——”电话铃声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刺耳惊心，佟雨在睡梦中惊醒，抓起话筒，非常不悦地“喂”了一声。

“雨，”话筒另一头的声音却使佟雨所有的睡意都抛到了爪哇国。他浑身打了个激灵，看了看睡在身旁的妻子杨衣还是安静地熟睡着，才松了口气，随即压低声音道：“你疯了!深更半夜电话打到我家里来，你想干什么?”

电话那头传来阵阵低泣声，佟雨的心软了，他仿佛看到了林立梨花带雨的样子。

“林立，别任性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吗?”佟雨一边柔声细语地安慰，一边小心地注视着身旁的妻子。

“佟雨，我没有对你提过什么要求，今天你就迁就我一次，过来陪陪我，求求你，好不好?”林立在电话那端开口了，她不似以往的百依百顺，固执地要求着。佟雨捂着电话犹豫了。无可否认，佟雨是爱她的，自从见到林立第一面起，就被她甜美的外表吸引了，随着接触的加深，她纯真、善良的性格在佟雨内心击起了阵阵涟漪。但是佟雨更爱自己，更在乎自己的前途，他三十出头就当上了乘州市文联副秘书长，虽说与他的能力分不开，可更重要的是因为他的岳父杨参是市里领导，没有岳父的提携，任他再有能耐，也不可能年纪轻轻的就平步青云。

“佟雨，谁啊?深更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啦!”杨衣在床上翻了个身，睡意矇眬地嘟哝着。

“没，是个疯子，上访到家里来了!”佟雨惊出了一身冷汗，“啪”地把电话给搁了。

林立呆呆地捧着话筒，听着电话那头传来“嘟嘟”的盲音，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佟雨那句“是个疯子”的话像针般地刺痛着她的心，此刻小腹的阵阵疼痛竟抵不过心痛了。林立不死心地按下了重拨键，电话那头还是传来“嘟嘟”的盲音，林立猜到对方可能有意没放好话筒，可是她还是倔强地按着重拨键，仿佛多按几次就会出现奇迹，但是始终没有回音。终于，林立绝望地扑倒在床上，失声痛哭起来。

2.绝望寒心

林立流产了，在医院呆了两天后，在医生同情的眼光中孤身走出医院，路上漆黑冷清，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她把全身心都献给了佟雨，原以为能换得他的怜惜和疼爱，直到肚子里的小生命离她远去，她才明白在佟雨的心目中，最重要的还是名誉、前途以及那个他口口声声说没有感情的家。

林立漫无目的地在凄冷的路上走着，不知不觉中来到了佟雨家的楼下。她看着那拉得严严实实的窗帘，眼泪又不可遏止地流了下来，心中对佟雨的怨恨像波涛般地汹涌着：“佟雨，没有想到你如此无情!”

第二天一大早，佟雨小心翼翼地闪进林立的小屋。他一进屋子就吓了一大跳，林立憔悴不堪，仿佛一下子老了10岁。佟雨虽然有点心疼，但他还在为那天的电话恼怒，对林立道：“你怎么搞的，深更半夜打电话到我家，难道你就不怕我老婆知道我们的事?”林立伤心地反问着：“难道你一大早来就是为了责备我?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深更半夜打电话?你放掉电话那一刻就不担心我有什么不测吗?”佟雨闻言不悦地说：“你这算什么话，你是在威胁我?”林立多日来积压的委屈、怨恨终于爆发了：“是的，就是威胁!我要你离婚，不然我把我们两人的事情宣扬出去，到时候看看你这秘书长还当不当得成!”佟雨看着林立失去理智的样子，怕她真会做出什么事，连忙安慰她。要是她真的豁出去，那么别说他的家庭，就连他的前途都会毁于一旦。

林立看着佟雨头也不回地走出她的小屋，终于瘫软在床上，直到现在她才看清了这个曾经占据了她整颗心的情人的真面目。她苦心经营的爱情，在男人的名誉、前途面前是这样的不堪一击啊!

“佟雨，我要你后悔!我要让你知道并不是任何女人都可以轻易玩弄的!”林立抚摸着已经扁平的小肚子恨恨地发誓。

林立想再给佟雨最后一个机会约他在茶室见面，可是杯中的绿茶凉了他还是没有露面。林立的泪水无声地滴落在茶水里，她对佟雨的最后一丝爱意烟消云散了，代之的是无可比拟的恨意。

“佟雨，你既这样逼我，我就成全了你!”林立喝完杯中最后一滴茶，下定决心开始她的复仇计划。

3.上访的神秘女人

这天，市文联来了一个上访女人。因为佟副秘书长出差去了，办公室里的小伙子、大姑娘们正叽叽喳喳地聊天。突然，那个女人走了进来，还未开口就泪流满面。这引起了他们的同情，特别是女孩子们都嚷嚷着：“大姐，你先别哭，有什么委屈就跟我们说吧!”

“我找佟雨，我找他有重要的事!”那个女人虽然哭肿了一双眼睛，可是那娟秀的容貌和楚楚动人的身姿却散发着一种魅力。众人听她说找佟副秘书长，而且直言不讳地直喊他的名字，虽然没有讲出来，但心里都在猜测她的身份。

后来另一位副秘书长出面对那女人说佟雨出差了，总算把事情平息下来。尽管他告诫这帮年轻人别多嘴，可是有个漂亮女人来找佟副秘书长的传闻还是迅速传开了。

等佟雨回来时，单位里已经有了不同的几个版本。有说是佟雨先前的女友来找他走后门，有说是苦主因为冤屈得不到伸张来找佟雨算账，最让佟雨胆战心惊的传闻是他的情人找上门来了。

佟雨听了他们对那个神秘女人的描述后，肯定了是林立无疑。他内心又惊又怒，没有想到她会找到单位里来，她这样的行为带给自己的负面影响是显而易见的。对于下属的议论他可以不重视，可是现在正值老秘书长即将退休之际，他是新秘书长最热门的人选，可是让林立如此一闹，谁知道会带来什么后果!

可能老秘书长也听说了传闻，他对佟雨一向欣赏有加，忧心忡忡地把佟雨叫到办公室里谈话。

“小佟，你知道的，我们单位本来闲言碎语就多，何况现在又是这么敏感的时期，你……”老秘书长未尽的话寓意深长。

“老领导，你放心，我真不认识那女人，我个人什么问题也没有，定是有些人在背后搞鬼!”佟雨表面上说的轻松，其实已经汗流浃背了。他不知道林立还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来，他相信这次只是她给自己的一个小小警告。

4.杀念突起

佟雨马不停蹄地找到了林立。往日深情款款的情人，此刻却满怀敌意地看着他，佟雨不由得深深叹了一口气。

“林，是我不好，可是你违背了游戏规则啊!我们不是约定不干扰对方的生活吗?可是你却深夜打电话来示威，如果她知道我们的事，你让我怎么办?”佟雨想抚摸僵立着的林立，可是林立像只受惊的兔子般地跳开了，只是用怨毒的眼神看着他。

佟雨被看得毛骨悚然，他想不到甜美单纯的林立竟然会有这样的眼神！“林，你怎么了?”

“佟雨，你现在甜言蜜语地来哄骗我，一旦达到目的就马上翻脸，我已经看透了你，再也不会上你的当受你的骗了!你走吧!”林立打开门下了逐客令，她现在已经懒得解释当初为何深夜打电话到他家，因为每想一次她的心就会被刀割一次，对佟雨的怨恨就会深一次。

佟雨看着林立决绝的眼神，知道他们之间的爱情已经烟消云散了，不过他依然记得此次来的目的：“那么，你究竟想怎么样?你怎样才能放过我?我知道那天是你，你到我单位究竟想干什么?”

“你怕了?你怕什么?你不是有你的老婆，不是还有你当领导的岳父吗?”林立讥讽道。她恨这些人，是这些人让她失去了肚里的孩子，失去了佟雨的爱情。

林立的话像晴天霹雳一样击中了他的软肋。他无法想象任性骄横的妻子知道了他和林立的私情后会有什么反应，但是他不用想就能知道的是他的前途肯定毁了，到时候别说是升任秘书长，就是继续呆在文联怕也难了。

“林立，你别太过分了!”佟雨一边擦着额际的冷汗，一边把林立已经打开的门关上。

“怎么，怕被人听见?是我过分还是你过分?今天我们来个了断，要么你离婚娶我，要么你现在就从这里滚出去!”林立算是看透了眼前这个男人，在他的心目中唯有他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亏得自己以前还那么相信他的甜言蜜语!

佟雨咬牙切齿道：“林立，别逼我!”

林立毫无畏惧地回道：“我怎么逼你了?你可以走啊，我没有留你!——只是，你走出这个门就别后悔!”

佟雨在想林立所说的后悔里面包含的内容，佟雨想象着自己在众人耻笑下灰溜溜地走出市文联的情形，心里升起一阵恐慌。不，决不能让这样的场面出现!

“林立，你别逼我!”佟雨的眼都红了，他真想掐死这个祸害，一了百了。谁知林立根本就不在乎佟雨的威胁，她伸着脖子说：“怎么?想杀了我好落个干净啊!好，你杀，杀啊!”

佟雨心里充满了厌恶和仇恨，此刻他眼前的林立已经不是那个温柔可人的女孩子，而是威胁着他前途和命运的恶魔!他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也许她死了真的能落个干净!

5.奇怪的凶杀案

林立死了，佟雨是看了新闻才知道的。当他看到那幢熟悉的小屋被警察包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时，他内心的恐慌又突然袭来。他昨天晚上跟林立争吵时，在恐慌和激怒下确实掐了林立的脖子，但是他马上就松手了，后来还是在林立怨毒、凄绝的目光下离开的。她怎么会死了呢?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啊!

不论佟雨怎么想不通，林立确实是死了，而且很快警察就找上门了。他们在林立淤青的脖子上提取到了佟雨的指纹，并在林立家里翻到一本记载着与佟雨点点滴滴的日记。

佟雨被拘留了。市文联里马上传得沸沸扬扬，有人看了林立的照片说：“这就是上次来找佟雨的女人，我早就说他们之间有故事吧!”

警察没有在林立的小屋内找到其他的什么痕迹，除了佟雨和林立的指纹、脚印，可以排除第三者曾经进入过。

到后来，连佟雨都怀疑可能是自己一时激怒之下失手掐死了林立，后来离开时林立的咒骂和眼神可能只是自己的幻觉。

杨衣自从丈夫被拘留后，整个人都懵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老实的丈夫会在外面养情人，现在更是弄出了命案!她整天哭哭啼啼地到她的老父亲那里，要他给公安局施压，放了佟雨。虽然佟雨对不起她，可是毕竟是自己的丈夫，她可不忍心让他受牢狱之灾。

她父亲一向对这个女儿没有办法，可是现在女婿做了犯罪的事，他也不能跟法律对着干啊。可是杨衣才不管这一套，她只知道警察还没有确凿的证据，法院也没有对她的丈夫宣判，那么佟雨就是没有罪的，而且杨衣打心底里不相信丈夫会杀人!

她父亲被女儿纠缠得没办法，只得给公安局去了个电话。但是他只是让主办人员关照关照佟雨，其他的也实在不能多说什么，不然就是违反党纪国法了。

杨衣虽不满父亲的明哲保身，但是做女儿的毕竟不能逼着父亲做太出格的事，她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6.杨衣的办法

杨衣到拘留所探望佟雨，从佟雨的口中知道了他和林立的事。当杨衣听着丈夫诉说他们的私情时，杨衣真恨不得马上起身离开。可是当她看到原本意气风发的丈夫因为这场牢狱之灾而变得颓废、憔悴，她又心软了。不错，杨衣是任性、骄纵，但是她对丈夫的爱却是实实在在的，不然当初她也不会在那么多追求者中选择了佟雨。

杨衣轻声问佟雨：“你实话告诉我，林立的死与你究竟有没有关系?”

佟雨望着憔悴了许多的妻子，肯定地回答：“没有!”

杨衣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她相信丈夫。丈夫虽然在感情上伤害了她，但是他回答她的眼神是真诚的、不容置疑的!

“好，佟雨，只要你确实没有杀人，我一定想办法还你清白!”杨衣掷地有声。

杨衣开始紧锣密鼓地活动，她通过门路得知林立的尸检结果还没有出来，所以目前暂时还不能肯定死者是不是窒息而死。但是死者脖子上的勒痕对佟雨却是致命的，如果验尸报告出来说死者是窒息而死的话，那么再有通天本领也无回天之力了。

杨衣找到了刑警队的法医杨怀国。他是杨衣的远房堂兄，而且当年他进刑警队，杨衣的父亲是出了大力的。

杨衣直言要求杨怀国在尸检中给予关照。杨怀国一听杨衣的要求脸都白了，连连拒绝道：“不行，不行，我的大小姐，亏你想得出这样的办法，你想让我也吃牢饭不成?别说我无能为力，就算我能帮忙，刑警队那么多同事，你瞒得了那么多双眼睛?”

杨衣固执着说：“只要你能在报告上关照你妹夫，我就能让那么多双眼睛看不见!”

杨怀国看着这个从小就骄惯成性的堂妹，不知该如何应对。说实话，他不敢得罪这个大小姐，老爷子娇宠女儿是人所皆知的，一旦得罪了她就等于跟老爷子过不去。再说她这么明目张胆地出来活动，谁知道是不是得到了老爷子的默许?

杨怀国只能权宜地答应着，他想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7.瞒天过海

在杨衣的活动下，最后尸检报告出来了，结论是林立死于心肌梗塞，死亡时间是凌晨1时。因为死亡时间在佟雨跟林立争吵之后4个小时，所以佟雨对于林立的死根本不用承担任何责任。

佟雨被释放了，他在拘留所里呆了一个月，终于自由了。

虽然自由的感觉是那么美好，但是佟雨高兴不起来，他总觉得事情不会就这么了结。佟雨有一种预感，这不过只是暴风雨之前的平静。

佟雨回到久违的家，看到泪眼婆娑的妻子，心里一阵激动。不管杨衣从前怎么骄纵、蛮横，但是危难时刻她却不离不弃地在身边帮助他、照顾他、鼓励他。他觉得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真是太对不起杨衣了。

虽然佟雨自由了，可是外界有很多传闻，说某领导以权代法，可以事先确定尸检结果。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杨衣的四处活动虽然见效了，但是再大的权也不能封住人们的嘴啊!

就在传言沸沸扬扬的时候，市文联里来了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她是林立乡下的奶奶。原来林立从小失去父母，一直是和奶奶相依为命的，这次惨遭横死，使她年迈的奶奶深受打击。她此次来是想讨个说法：好好一个孙女怎么说没了就没了?

虽然佟雨避开了，可是老人家还是寻死觅活的要找佟雨拼命。她只知道是佟雨害死了她的宝贝孙女，其他的事老人家才不管呢!

8.一封来信

这天，市中级法院的信访人员接到了一封信，信的内容如下：

“佟雨：当你接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们已经阴阳相隔了。

现在想必你已经在牢里等待着法律对你的审判了吧?你是不是对我恨之入骨?其实我对你又何尝不是这样。但是你知道吗，这一切的恨都来源于我对你的爱!

你当然不知道，因为你根本没有爱过别人，你所爱的人只有你自己，你只珍惜自己的名誉、前途!正因为你在乎这些比在乎我深，所以我也恨它们，我要把它们从你身边夺走，这样才对得起我流产的胎儿!是你这个万恶的父亲杀死了我们的孩子，如果不是你的冷漠，他至今还会在我肚子里好好成长着!

从孩子离开后，我就对这人世厌恶至极。对这俗世我已毫无留恋，可是我仍然不甘心!也许你已经忘记我们相处的美好时光，可是我却对这些短暂相处念念不忘，而且记忆越深刻，对你的恨也越深!

于是，我故意到你单位去。我知道你肯定会急不可耐地阻止我继续做一些损害你名誉的事，我也知道你激怒之下会做出过激的举动，因为你是那样在乎名誉和前途!

可是我没有想到的是你会中途放弃，当你狠狠掐住我脖子的时候，我想就这样死了也好，能死在你手里让你记忆一辈子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可是没有想到，到后来你还是松手了。不管你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对我还有一丝感情，我都不在乎了。我曾经收藏了一种药片，吃了它能让人窒息而死，而这些药片会很快被吸收消融，根本就不会留下破绽。

我本想让你就此承担下杀人的罪名，可最后我还是不忍了。毕竟我们曾经相爱过，不管你对我是虚情还是假意，但是我的爱是真心真意的，尽管此刻我是如此地恨你!

我想这封信应该能说明一切了。再见，佟雨!再见，我的爱!

中院的法官收到这封信后觉得关系重大，马上把信转交给了市公安局。结果市局一查，竟查到乘州公安局已经结案了，而且结案原因是死者死于心肌梗塞。

由于佟雨的案子闹得纷纷扬扬，加上这封信的巨大威力，在各方面的压力下，乘州公安局重新对此案进行了侦查，而且因为可能涉及办案人员徇私枉法，检察院也介入了调查。

很快，杨衣因为干预司法公正被隔离审查，而她父亲因为此事也难脱干系，不久就提前从领导岗位上退了下来。

佟雨经历了这番遭遇后，整个人仿佛变了样。他失去了一切，除了一个躯壳，他已经一无所有。

（责编：小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