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　艺

7月中旬，我们经由古尔沟温泉，乘车跃上黄河长江分水岭，穿过几百里点缀牦牛帐篷的红原大草原，在凌晨一时半到达九寨沟口，宿在聚峰山庄。其间环顾如梦的月亮湾和驻足切瓦赛马场以及夜行九道拐的车巅夜色不知行处的困惑，被一笔带过了。

我早闻九寨沟美名，亲历其境后才知九寨沟名字的由来——树正沟里分布9个藏民居住的山寨。其中荷叶寨等3个寨子已开发出来，供游人参观小憩。九寨沟地形如同一个Y字写在山坳里。Y的柄形沟地叫树正群海，由大小各异的海子构成。湖海中树木成荫，别具风景，内地无有。水中树木青枝绿叶，阳光下鲜亮新奇。看那树干枝条，如同老人，想来与水相依的岁月，生成常泡水乡枝叶不黄的天性。 Y字形的左方长沟，是由长海等系列海子构成的景区。它的右方长沟是由原始森林、珍珠滩等合成的绮美风光。

人头涌动，人多如蚁，是我在九寨沟大门口和景区栈道上触景生发的写照。二百多辆大巴车载着云集的旅客，在Y字形空间穿梭行驶。每辆车配有导游，她们依照悟性，把实景幻化出神话或典故，调配给来此送礼享宝的游客。我们那辆车上的导游，藏式衣群映衬出她的文静秀美，她那如诉如歌的解说声韵，让我想起徐小风和关牧村那浑厚悦耳的讴咏。

我最先到达的是长海。它处子般缄默在青山怀抱里。海水湛蓝静然无浪，在蓝天山色互衬下如玉盘横卧。一株千年的古柏，因其枝形独半，被当地开悟人拟成神话，呼其独臂将军，照护长海这块美玉。

长海边的山和原始森林处的山峰，高岸陡峭，如同刀砍斧凿，山尖石崖裸露，不生一草一木。事后问人才知：山顶长年积雪银装素裹，只在六月天里才雪溶岩现，所以草木难生，也算九寨一绝。

我们沿实木栈道，在密林中穿行，脚步声点击出一片清凉的寂静，身旁的每一棵树刘吁我们来说，都是见证九寨沟历史的老人。他们以无语显耀着尊贵与资格。只见林间老木已朽，青苔满身，或枯立不倒，或朽倒默卧，顺循自然规律随日月空化，为新生树木献出空间。由树及人，想到人有生、老、病、死，树有成、住、坏、空，天宇间一切有情生物与无情生物，都在这个时空漩涡中生灭循环。

九寨沟的水可称世界奇绝。看水是明洁透亮，抚水是清凉如风。我倒掉半瓶纯净水，盛满两瓶从熊猫海口流出的九寨水。我还情不自禁地弯腰下蹲低头，以手掬饮九寨水三口。妻说这水喝不得，我不信实。后来，我以疑惑之心把这背了很远的两瓶九寨水，丢在川主寺一家旅社里。归途中心里一直恋恋不忘那丢失的与我无缘解渴的九寨水。

我坐在火花海岸边的实木栏杆上，逆光下留影一张老人与海的照片，我身后是那一片不知深浅的海水，水底有横七竖八的树干，默卧在海底不知多少岁月，树干上积有一层盐痕斑驳的钙化物，一丝丝长发式的青苔拥着树干向人宣说归入沉寂的往事。

九寨沟的水是透明的，九寨沟的天是透明的，山青树绿中也泛出一种透明，空气清鲜里吹来一股透明。这里的太阳因其大环境透明，散发出四季不炎不眩的光彩。九寨沟的人是美丽净洁的，九寨沟的歌声是动人心弦的，就连大小海子中的九寨游鱼也是透明的。色儿在亮沽的空间忽健身，或群鱼戏水，或静浮空灵中展示无欲的美丽，都给游人清亮怡美的观鱼之乐。我俯视那自然而去的透明鱼，仿佛从一池莲花的艳色里，读破三藏十二二部佛经，让我有一种祛除红尘变成明洁的悟道。

朗日诺瀑布的峭壁上有一个洗身洞，我无缘听闻此洞由来的掌故，但在那传说有神活仙迹的洞里洗身抹澡，固然也沾些名气仙光。如果不仅洗尽身上的种种贪痴慢，涂上诸恶莫作、众善奉行的人生底色，那才不愧为一个孝养父母、奉侍师长、将有大成的尘世旅行者。

珍珠滩的壮丽，在无人光临之前早已存在世间了。大自然创造壮丽江山无需人类回报。当唐僧师徒伴着歌声骑马前行在珍珠滩口绝壁上，那画面连同《西游记》飞向全国飞向世界的光彩，九寨沟越发享誉天下。为纪念大自然的奇幻美妙，我与坡由一梯一梯大小不同形状各异的水池。从上至下如—条黄色蛟龙，从岷山主峰顺沟而下，形成—种与九寨沟形各各别的独特景致。

游客要通览黄龙景色，当然是从山下向山上一步一页地观赏上去。有些体弱年老的旅客坐滑竿、吸氧吧悠悠战战地被轿夫抬上去。我凭平时健身所得的功力，登上黄龙顶上。导游说，在他带的团队中登上黄龙五彩池的人中，算我年龄最大。登临途中，我也感觉缺氧，腿脚乏力，身妻以珍珠滩瀑布为背景，连同我的西游故事，一并定格在水花似珠、瀑声如雷的磅礴气势里。

九寨沟的山水让九寨沟人世代享福。这如画景色搭乘飞机和汽车，把可爱的原始生态与引人烦恼的现代文明衔接起来。九寨沟人的心灵是明洁淳美的，他们着意环境保护如同自身耳目一般珍爱，凡进入景区者禁止吸烟，不准随地吐痰乱扔垃圾。他们懂得天然意趣古朴如初的九寨沟，才是永远年轻美丽的摇钱树。

黄龙是九寨沟的邻居，这对宝贝远藏边荒寒地，令人遐想无穷，揣想天公的平衡手术，让久居红尘的众生有一个意外的去处。观赏归来生发感叹无数，于是伸颈向天，窃窃自语，山水且非一般，人生的活法更当万千。

我们从川主寺出发，车刚爬上山坡，可见那尊青铜塑像在朝阳下金光闪闪，那是当年红军解放这片山水的纪念。那战士臼除了我们直奔黄龙景区的障碍。当车爬上山顶，导游指着远方的雪山说，那是岷山主峰，海拔5800米的雪宝顶脚下，就是黄龙景区。此地海拔4000多米，我们都有呼吸不畅的高原反应。但远见六月雪的冰山召唤我们，那种暑天吮冰的吸引力，毫不在意缺氧反应在生理上的侵害。

车上顶部高原不久，便绕着之字形山路向沟底驶去。两边山岗如同九寨沟的山一样，因终年积雪草木不生。我在摇篮似的车里，眺读那些凄凉的山头，幻化出一些人像畜形的图案。也湘口是大山的精灵，借着我的感悟，屉示给我的一份礼物，让我从无情众生的自性中，召唤出有情众生的善根。

黄龙景区联雪宝顶山脚起，以它特有的钙化水沉积的钙质水堤，连接成一大觉飘飞。

九寨沟的寒冷我忍过来了，到了黄龙4200米处，望见那近在咫尺的雪山，真觉寒气袭人。时而把刚买的防寒服穿上，顿觉臃肿肥胖，宛如一只企鹅在黄龙身上蠕动。好不容易到达黄龙中寺，这是藏传佛教的道场。我为佛菩萨点上一炷心香，愿黄龙吉祥如意。我去寺院两边的经筒处，依次转动那些表示念经功德的转经筒，在无心建树功名中，才能真正获得功德。在旅客转动各种心思的刹那间，我吃了一个昂贵且普通的烙饼后，朝五彩池上方奋力爬去。有个胖胖的少年登山吃力，我鼓励他默默地持念四个字，他真心信实，边念边赏边上山，终于爬上黄龙古寺，他连预备的氧吧也没吸用。他激动得泪花怒放，并说你真行，真灵!我说人生最大的财富是自信，以自信开发自我，到达如意境界，便一切无阻碍。你抵抗了松弛的心绪和企图依赖的惰性，所以你爬上来了，听到了千年古寺的钟声，领略了五彩池畔的神韵。

黄龙古寺展现眼前，这是一座道观。先驱者已在古寺右边的半山看台上向我们招手。我无力回应先驱的召唤，就坐在庙前的一根三脚条凳上歇气。心想我今天登临此处已属有缘有幸，问心无愧了。我的目光越过庙脊直达雪山上，青蓝蓝的山体上戴着千顶终年不化的雪帽子，多么深厚的积蓄，才能抗衡炎天暑月的浸溶。时序在岷山主峰上沉默了，那里不再有夏季。它像什么？它像个植物人存活在一片空茫里。它更像大道无语，超出人类的分别与猜测。它就是雪山草地，只不过在丢了言议的状态里，昭示一种现代文明漠不关心的道义。

我在小坐中玄想非非。我起身在道庙的四周走走看着。在栈道上，我遇见那位朋友，他问我看五彩池了吗?我摇头说，我无力再爬山了，看不成它了。他嘿嘿一笑，以手指着左方说，五彩池就在你脚下，你要和它擦肩错过么?

啊!我的玄想让我差点留下终生遗憾。我往前走了几米，避开树丛，只见五彩池梯田般的一池连一池，形成一个偌大的汇集天水的圣洁玉池。

我被这充满梦幻色彩的水镇住了。我由近及远，东西南北反反覆覆欣赏，心中泛涌出三个字——圣洁水。此水只应天上有，洒落黄龙显圣洁。这水色不可复制仿造，凡是照片上的五彩池水，或者摄像机拍下的五彩池水，都失去它圣洁的光彩，变成凡俗之色，失去韵味，没有那种天赐的感觉。只有亲临其境的旅客，才有幸目睹这天作之水。当你享有眼福的时候，但愿也洗去目中无人的自大，、变成清明智慧的人。

九寨沟用奇丽概括，黄龙景以圣洁名之。九寨归来能脱胎换骨，黄龙游罢简直要羽化成仙了。

九寨沟的水和张家界的山，都是与众不同的中国山水代表作。游完这二处山水，你尽可以归来休出门，不再赏山玩水了，在闲居中在意念间轻轻松松地乐山乐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