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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海浮沉只恋棋

2001-11-25□落灯花

棋艺 2001年19期
关键词:段祺瑞吴清源棋艺

□落灯花

段祺瑞(1865~1936)皖系军阀首领。原名启瑞,字芝泉。安徽合肥人。这位大军阀在历史上留下了并不光彩的一页,但他在近代中国围棋发展的过程中,却是一位有着广泛影响的人物。他酷好围棋,资助棋手,于有意无意之间为中国围棋的发展做过一些好事。时至今日,段祺瑞与围棋的趣闻轶事,仍是棋迷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一、一代军阀好棋成癖

段祺瑞号称“北洋之虎”,但他并非是一个粗犷猛壮的绿林汉子,而是一个文静深沉工诗能文之秀士。他出身地主之家,祖父以办团镇压捻军,官升到淮军统领。段祺瑞从小随父攻读诗书,练书法画水墨,原想以文立业。但见国势日衰,政局率乱,投笔从戎。19岁考入天津武备学堂炮兵科,毕业后不久,他又被派往德国柏林军校见习,并在驰名世界的克虏伯军工厂习炮工。

返国后,充任北洋军械局委员。

1895年袁世凯办新军,招纳军事人材。段祺瑞与王士珍、冯国璋先后投入袁世凯麾下。袁世凯崇拜德国练兵之精,段祺瑞又恰是在德国留学学军事的,遂予以重任,初投军即任命炮兵统带兼炮兵随营学堂总办。

他作战勇悍,精通用兵之道。1905年,段祺瑞升任陆军第三镇统制官,成为统兵将领,为他日后实施军事专制奠定了基础。

段祺瑞广有心计,极善于在政权争夺中看准风势,捞取资本。他乃是袁世凯麾下一员虎将,得志青云,在某种程度上,不能不说是靠袁世凯的信任与提拔。可当袁世凯丧心病狂地加速帝制活动时,他身为陆军总长,见袁称帝心切,独揽兵权,便称病辞职,以示抗议。

在这场对抗帝制的斗争中,他又一次获得了政治资本,曾被梁启超誉为”守正謇谔“。一个北洋军阀中的高级将领,被誉为”守正謇谔“,成为反对帝制的先锋,为他日后成为国务总理段执政铺平了道路。

段祺瑞以”儒将风范”自称,他出身诗书世家,又留学德国,自与一介纠纠武夫不同,他除了工诗画外,还极嗜对弈。

段祺瑞的围棋技艺称不上第一流高手,但他下棋敏捷,善于攻击,行棋如飞,迅雷滚滚,有不少高手也确实败在他手下。这原因当然还因为他地位显赫,谁愿意去败一位权势灼人的总理,而引起自认为“棋艺绝人”的段执政的不快?

1924年9月,第二次直奉战争后,他被推为临时执政,但并无实权,可是他招揽围棋高手于府内,见天摆棋谱,钻研起围棋来。

段棋瑞有个习惯,每逢星期日,六点左右便步出内室,与他私聘的棋士下棋;或是观看棋士之间的时局;然后请大家共进早餐。

段行棋如飞,直感力强,其棋力完全具有业余强手的水平。不过,因他自尊心强人一倍,输棋便恼,那些私聘的棋士人人皆知。伴君如伴虎,为了尽量不败他的兴致,必须设法让他赢棋。段祺瑞的下法大体定型,布局时,双方相互围空,接近中盘,觉得双方的围空基本完成了,便猛然打入对方的阵势中,只求活小块便罢。段称这是“花园里面建小舍”。毫无疑问,对方因手下留情,既不能把打入的子吃掉,又不敢在段祺瑞的宝地上动土。当然,“常胜将军”是他了。

段祺瑞不仅自己嗜棋,他的子侄也喜欢下围棋。长子段宏业在20年代是有名的四公子之一,与孙科、张学良、卢莜嘉齐名。他的棋艺水平比他的老子还要高。在民国初期颇有点名气,当时次一级的国手如吴祥麟等还非他敌手,后来日本人曾授之以段位。金山人顾水如,棋艺最负盛名,初到北京遇到的强劲对手也就是他。段祺瑞的侄子段宏纲,从小就跟随段祺瑞,他的棋艺比段宏业差,同段祺瑞差不多。

段祺瑞一家三口既然都爱下围棋,出入的棋客也便多了,段府俨然成了个围棋俱乐部。

二、高手自许争强好胜

段祺瑞是性情中人,下起棋来异常投入,跟段祺瑞下过棋的人都知道,他喜欢执白子,二是定要让他先出手。每次都是开始时不利,这位老兄便借题发挥,弦外有音地议论一番,在这议论中,他就开始使用心计了。他已经开始在为以后的棋路子作好铺垫了。一步一步,慢慢迂回着,不显山露水,关键时刻,一子下去,猛地峥荣突兀,使对方措手不及,惊愕万状。这时,他才会露出得意的笑容。

段祺瑞爱下棋,更爱赢棋,一方面他棋力不弱,一方面有权有势,平素被奉承惯了,极爱面子,输棋是他最恼火的事。

段的儿子段宏业棋术非常高强。某一天,父亲吩咐要见他,于是他急忙乘火车长途跋涉赶到北京将军的公馆。段见到儿子,二话没说,先和他下了盘棋。结果儿子毫不客气地赢了老子,于是段祺瑞恼火了:“你小子除了下棋没别的能耐,马上给我滚回去!”就这样.儿子是他自己叫来的,他竟不屑一顾地立刻将他哄了回去了。

与儿子下棋输了,固然可以训斥,与高手下棋,段也从来是居高临下。当时请日本国手本因坊秀哉来北京讲授围棋。段祺瑞召之与弃。执事者招呼本因坊秀哉要让他几局,不要赢他。秀哉不肯,答曰:回国不好交待。乃分先连胜段祺瑞三局。段祺瑞一气之下,竟将本因坊秀哉置之不理了。无何,执事者又从中斡旋,叫本因坊秀哉再输他三局,才算了事。

对段祺瑞来说,赢棋是最大的快乐,而熟悉他的人常常会在他赢棋后找他办事。发现了震惊世界的“资阳人”头骨化石的张圣奘博士晚年曾回忆:当初他在南开中学同毕业后,考进北大。毕业时为了要出国留学,在北京、武汉先后报考留学生,考试结果两个地方都榜上有名。其叔父张国淦带去张圣奘见段祺瑞,问咋办。段祺瑞那天下围棋胜了,很高兴地说:“既然在北京和武汉都考上了,就拿两个官费生的津贴和学费。”于是张圣奘去了英国牛津大学学习,获得了三个博士学位:英国牛津大学文学博士、德国莱比锡大学医学博士、美国哈佛大学法学博士,在国民党政府时期曾任二十余所大学教授和国民党教育部部聘教授,精通九国语言和文学,著书16部。也许就是段祺瑞赢的那盘棋改变了张圣奘一生的命运。

三、网罗棋手资助神童

段祺瑞依仗自己的地位、权势,曾养了一大批棋手。常常允许北京的围棋高手出入他的公馆,当时在中国,没有像日本那样的以下棋为职业的职业棋士,但这些棋士大多以担当秘书或顾问为名受聘,出入于权贵者的府邸。他们有时也与来客弈棋,有时也接受有钱的棋迷的赏金,以此来谋生。在众多的棋手中,有两个人追随段祺瑞为时最久,一个是汪云峰,再就是顾水如。汪是北京人,清末已享盛名,是民初棋手中资历最深的前辈。顾水如是金山枫泾人,1914年离沪进京,年方22岁,段祺瑞视他为“弈林不可多得之天才”。1917年春,顾被选送日本留学深造,成全此事的相传即段祺瑞和曾任北京朝阳大学校长的汪有龄。两年后,顾水如归国后棋艺称霸于北方,成为段府的“第一棋士”。汪、顾二人与段氏关系非同一般,时人常戏称之为“棋顾问”。而段祺瑞扶持资助的棋手中,最著名的莫过于吴清源。

1923年,只有9岁的吴清源时,他的父亲带他到海丰轩去,和一位老人对局。那位老先生是位业余高手,所以众人先是他让吴清源五子,吴赢了,接着让四子,吴又赢了。

吴清源因此有机会和顾水如、汪云峰、刘隶怀等一流棋士讨教。那时「神童出现」的传闻立刻传遍北平。不幸的是吴清源的父亲不久便去世,那时,吴家收入全无,对亲戚又难有过多的指望,所以一直是靠变卖家产勉强度日,佣人也大多辞退了,即使是这样,仍然难以糊口,吴清源的哥哥甚至忍痛将父亲留下的碑贴拓本也拿出变卖。

就在此时,顾水如领吴清源去见段祺瑞,推荐说,吴少年是块罕见的好材料,因父亲新丧,全家在京难以维持生活,其舅父拟带他回福建另谋出路,这一来很可能荒废棋艺,实在可惜。

过了几天段祺瑞想试试这孩子到底有多少分量,便招吴让两子对局。当时,吴清源只有11岁,还是个孩子,况且谁也没告诉吴清源不能赢。因此,吴清源根本不懂要讲什么客气。对局是让吴清源二子,段平时就蛮横无理,盛气凌入,所以,对局时也满不在乎地使用无理着,吴清源也毫不旁骛地拼命追杀白棋,顾不上对段察言观色,终于将盘上的白棋大部吃掉。据说当时旁观的棋士及随从们都为吴清源捏了把汗。后来,段用尽手段仍然无力回天,无奈之下投棋认输,拂袖而去,一整天再没露面。

大家都怪吴清源的“失敬”,吴清源被顾水如训了一通不说,就连照例有的美味早餐也未能混上。可怜那天大家都只好自认倒霉,饿着肚子回家。

从那以后,段祺瑞再也不指名让吴清源和他下棋了,他已经知道这个小孩子的棋力了,找他下只会输,可尽管如此,他仍然命令手下人每月发给吴清源一百元的补贴。那时,雇个佣人,每月只需要付两元钱工钿,100元是个不小的数目。这对于困窘中的吴家简直就是久旱中的及时雨。

1928年,吴清源东渡日本,成长为一名杰出的棋手,独步棋坛20年,号称“昭和年代棋圣”,至今仍是围棋界仰慕的人物。他回顾自己的经历,还常提起那件往事。

1926年,段祺瑞下台后,手头渐渐拮据起来,接济围棋棋手自然不可能那么阔绰了,但他仍与棋手处来密切。1933年2月段移居上海。1934年夏天,应蒋介石之邀,段祺瑞曾前往庐山避暑,随行者有段宏纲与顾水如。段见蒋,曾谈及围棋,并提到吴清源,说起这位稀有的天才有可能加入日本籍,将是中国的一大损失,应设法召吴回国,指导国人棋艺,否则日本围棋越来越强,中国会越来越落后。蒋介石当时他哪有心思办这类事,结果也就不了了之。

段祺瑞是个性格很坚强的人,晚年他身体不好,医生要他戒掉他的两大爱好,一是鸦片,一是围棋,认为这两大爱好消耗体力与精神,非戒不可。听了医生的话,段下决心戒掉了鸦片,但围棋却没有戒掉,或许根本就没打算戒。1936年10月,段祺瑞胃部又一次大出血,终于不治,11月2日晚上8时死在宏恩医院。一生经历了政坛风云和宦海浮沉的段祺瑞也许没有想到,真正一直陪伴他的只是一方棋枰,而经历了这一切的他只能慨叹:世事如棋,人生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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