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学文

布什上台仅100天，就宣布建立国家导弹防御系统(NMD)。毫无疑问，这一事实将具有深远的影响，标志着里根政府推出的“星球大战”计划以新的方式卷土重来。一时间，国际社会掀起轩然大波。俄罗斯、中国以及美国的欧洲盟友纷纷表示反对和抗议。那么，美国为什么要顶着国际社会的强大压力推行其国家导弹防御体系(NMD)研制计划呢。

历史：道路坎坷

实际上，这一计划由来已久。

美国研制和发展弹道导弹防御系统始于冷战时期。最早的导弹防御武器系统产生于60年代，始称“哨兵”系统，是由约翰逊总统于1967年令部署的。1968年，美国对“涓兵”导弹防御系统进行了审议，将其改为“卫兵”的防御系统，主要用于保护美国的战略核力量。

1983年，为了与苏联对抗，里根政府提出了“空间战略防御”(即“战略导弹防御系统”)倡议，该倡议主要是试图通过发展各种先进的非核防御武器，包括各种动能武器和定向能武器以及各种先进的探测技术，以建立起一个“天网”，对来袭战略弹道导弹飞行的全过程进行多层拦截。新闻界形象地称这一倡议为“星球大战”计划。

80年代末，90年代初，冷战结束和苏联解体使老布什么政府将弹道导弹防御的重点转为对付第三世界国家潜在的导弹袭击，“战略防御计划”被改为“对付有限打击全球防护系统”。

1993年，克林顿一台就对已推行了10年之久的“空间战略防御计划”倡议进行全面审查，并宣布“星球大战”时代已经结束。然而，冷战思维并未退出历史舞台。美国从来就没有放弃过对弹道导弹实行防御的念头。1994年，美国国防部成立了“弹道导弹防御体系办公室”，以负责对原有的计划进行调整。调整后的美国弹道导弹防御计划包括“国家导弹防御系统”(NMD)和“战区导弹防御系统”(TMD)两大部分。出于对当时国际形势的考虑，美国决定重点发展“战区导弹防御系统”，而把“战略导弹防御系统”放在次要地位。“战略导弹防御系统”本身的研究重点，也从80年代强调发展天基战略防御系统，改为主要发展地基的，能保护美国全国的战略导弹防御系统，并把这一系统称为“全国导弹防御系统”。

1994年，医学在国会选举中获胜，成为参众两院的多数党。共和党立即要求在2003年之前启动“全国导弹防御系统”。迫于共和党方面的压力，克林顿政府在1996年初把“全国导弹防御系统”计划由“技术准备计划”改为“部署准备计划”，并为此制定了一个“3+3”计划，即先用3年的时间发展“全国导弹防御系统”所需的各种技术，并在1999年进行系统综合试验，如果届时决定部署，在随后的3年时间内，美国将随时部署“全国导弹防御系统”。根据美国国防部的计划，美国将把部署这一系统的时间从原定的2003年推迟到2005中。

1998年7月，由唐纳德·拉姆斯菲尔斯(现任美国防部长)领导的美国“国外导弹顾问小组”在向总统和国会提交的一份报告中认为，海湾战争后，导弹技术在世界上迅速扩散，俄罗斯和中国等国家的导弹技术也在不断发展变化，朝鲜和伊朗等“无赖国家。”可能开发针对美国本土的远程导弹系统，这些均“对美国的安全构成重大威胁”，建议美国政府加快导弹防御系统的建设。随后，美国朝鲜发射“卫星动载火箭”和伊朗进行导弹试验等为借口，明显加快弹道导弹防御系统的筹建步伐。美国国会于1998年通过议案，要求国防部就东亚战区导弹防御系统问题进行评估，并提出有关研究报告。

1999年1月20日，美国国防部长科恩以美国感到外来“威胁”增加为由，宣布联邦政府将增拨66亿美元进一步研制“全国导弹防御系统”，并宣称，如果俄罗斯拒绝修改美苏1972年签署的《反弹道导弹条约》(简称ABM条约)，美国将单方面废除这一条约。其中一个最为极端的观点是，随着冷战的结束，美国无需再与俄罗斯就军备控制问题举行另一轮旷日持久的谈判，因为俄罗斯眼下不再是美国的对手。支持这种观点的人认为，面对一个不确定的世界。华盛顿应该谨慎行事，以免使自己陷入一系列新条约的限制之中。美国应该自己决定其自身究竟需要多少核武器，应该削减或调整其核武库并保持一定的灵活性，以使其军队调整到政府和军方领导人认为合适的程度。

1999年3月17日和18日，美国国会参、众两院分别通过决议，要求在技术允许的条件下部署全国导弹防御系统。

1999年6月10日，美国军方在新墨西哥州发射的一枚战区高空区域拦截导弹击中另一枚导弹，美军战区高空区域反导弹试验在经历6次失败之后终于获得成功。这给一些坚持弹道导弹防御计划的人注入了一剂兴奋剂。

2001年5月1日，乔治·W·布什表示，美国将着手建立一个大型导弹防御系统。布什称1972年的《反弹道导弹条约》“已经过时”，抛弃了10年来通过相互威慑进行防御的政策，并掀起新一轮军备竞赛，在防御系统中加入越来越多的攻击性武器，而且势必扩展到太空。

现状：风雨飘摇

布什总统不是把父亲作为榜样，而是把祖师爷里根作为榜样。里根通过大幅度降低税收和“星球大战”计划给美国带来了富有和安全。然而，在税收政策只损害美国自己利益的情况下，美国新的核战略则有可能使全世界陷入危险境地。国际社会主流对此持坚决反对态度。因为美国研制反弹道导弹武器系统，既不符合时代潮流，也违背了大多数国家的利益。

欧洲、俄罗斯和中国担心美国借防御之名开发导弹，很可能会引起世界新的扩军。美国前任国防部副部长斯洛科姆已预料到这项计划将遭到各国反对，所以他预先发出警告说：“对我国防御必要的计划，我们不会允许他国行使否决权。”2001年2月，拉姆斯菲尔德在慕尼黑防务会议上直言不讳地表示，美国决定不顾欧洲的担忧，坚持部署国家导弹防御系统。NMD部署计划的第二阶段是在阿拉斯加建立雷达基地和部署200枚截击导弹。这显然违反1972年签署的《反弹道导弹条约》。美国已表示要同俄罗斯就修改条约重新进行谈判。斯洛科姆说，由于科学技术的迅速发展和政治的变化，要充分认识修改条约的必要性。

但是，俄罗斯对此坚决反对。在1999年11月初召开的联合国大会上，俄罗斯提出了反对损害“ABM条约”的议案，结果以54票对7票获得通过。这项决议虽然没有法律约束力，但是它至少表明了俄罗斯始终反对修改条约的坚决意志。

欧洲国家也对美国建立导弹防御网表示了极大的担心。首当其冲的是德国。他们认为，“美国的计划会使北约内部对安全保障标准的认识产生分裂；德国之所以是无核国家，是基于对核大国美国保证维护我们的利益、建立一定秩序的信赖。”然而欧洲现在认为，如果只有美国一国具有把来自他国的导弹攻击拦截回去的能力，那么，欧洲即使受到攻击，美国也没有必要一定进行核反击，使本国的安全受到威胁。针对北约盟友的担心，美国表示反导系统只有在满足了四个基本条件时才会部署。这四个必要条件是，(1)有效发挥机能的技术证明；(2)成本适度；(3)面临威胁；(4)系统的安全保障系数有所提高。但是鉴于美国国会反对花园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等事例，北约国家担心美国一意孤行。

一些专家推断说，防御系统的成本是他们打算对付的进攻性武器的9倍。至于NMD计划，估计其成本在1000亿到2000亿美元，建成之后还要进行昂贵的升级、补充和更新。并不是五角大楼里的每个人都欢迎这项将不可避免地侵占掉进攻性常规武器发展经费的计划，他们担心把太多的的花费的计划，他们担心把太多的花费注入导弹防御系统有损传统的计划，削弱武装力量在科索沃这类行动中的作战能力。还有人担心这一计划的可行性。过去40年五角大楼在导弹防御系统花费了近1000亿美元，而成效甚微。

上任不到4个月，布什政府便惹恼了美国在欧洲和亚洲的许多友邦。美国计划部署国家导弹防御系统，令欧洲国家感到不快；突然拒绝同北朝鲜就导弹问题进行谈判，致使韩国陷入尴尬境地；草率地否决关于全球变暖问题的《京都议定书》，引起全世界的公愤。英国一名高级官员抱怨美国“光荣孤立”，此话道出了许多盟国领导人的感受。

在美国的导弹防御计划中，布什没有提到来自俄罗斯、中国这样大国的威胁，而是提到了伊朗、伊拉克、利比利亚及北朝鲜等“无赖国家”。这些国家中没有一个国家有技术能力来发展核武器，建立弹基地，而又不被美国发现。因此可以轻松地说，世界上不存在对美国及其盟友安全真正构成威胁的理由。那么是什么原因促使布什非要坚持搞这样一个雄心勃勃的防御计划呢?

美国之所以不遗余力地研发弹道导弹防御系统，首先是为了夺取21世纪的战略优势。《反弹道导弹条约》禁止部署大规模导弹防御系统，从而维护着相互威胁的局央。然而，相互威胁的局面是谁也压服不了谁，美国右翼分子难以容忍这种处境。他们的国家成为世界上唯一的超级大国后，这种心情有增无减，他们希望政府不惜一切代价，保住美国在世界上唯一的霸主地位。华盛顿的主要担心仍然是俄罗斯，它害怕俄罗斯恢复苏联时代的“伟大”时期，同时也要设法抑制新兴的地缘与政治强国中国的迅速崛起。

美国目前虽然拥有世界上最先进的武器系统，但是，如果与同样拥有战略武器的国家发生战争，美国还是免不了遭到报复。如果美国的弹道导弹防御系统研制成功，那就意味着，美国可以随心所欲地对别国家施打出却又能抵御对方的报复。

其次，是为了充分利用盟国的资金和技术，将盟国进一步纳入以美国为主导的国际安全体系之中。研制和发展导弹防御体系是一项费时、耗资的艰巨工程。美国的一些研究报告指出，多年来，美国用于研发导弹防御系统的资金投入已达上千亿美元之巨，今后即使研发成功，部署的花费又是一个巨大的“钱坑”。而且，在高技术领域，美国并不是所有领域都有优势。冷战结束后，盟国对美国的离心倾向有增长之势，将盟国拉入有关战区导弹防御系统的研发，既可弥补美国在资金和技术上的不足，又可加大盟国对美国的依赖。

再次，是为了维护美国军工企业的利益。导弹防御计划涉及美国众多军工企业。冷战结束后，民主党执政8年后，大幅度削减军费，令军火工业大为恼火，而军工企业与美国政坛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增加对导弹防御系统的投入，美国军火商将是最大的受益者。总统的父亲老布什与卡莱尔集团息息相关，这个庞大的私人投资基金拥有若干举足轻重的军火公司。布什政府完全陷入了“军事工业”利益集团网。另一方面，布什肯定清楚地知道，美国的经济繁荣，要归功于军事工业的“努力”。几次大的战争之后，美国经济都出现了繁荣景象。即使是朝鲜、越南和科索沃这样的小规模战争，美国经济也从中得到了好处。由于目前美国正面临经济衰退时期，布什希望重新振兴美国市场，最可靠的办法就是启动信得过的“军火工业”。如果哥伦比亚计划、台湾防务计划和波斯湾计划得以实现的话，将可得到大笔的投资。

未来：前景不明

当今世界上大多数国家都在致力于维护和平、促进发展，美国在此时此刻加大导弹防御系统的研发力度，对国际局势也产生了负面的影响。一是破坏国际格局和战略平衡。美国在拥有世界上最庞大最先进的核武库和常规武库的同时，还要大力发展导弹防御系统，谋求进一步获得“决定性的”战略优势，这对全球和地区的战略平衡与稳定会产生重大破坏性影响。二是违反有关国际军控协议。可能引起新一轮军备竞赛。国际上现有的一些军控条约，对维护全球战略平衡与稳定，保持核裁军势头有着重要意义。美国调整后的全国导弹防御系统计划，将突破《反弹道导弹条约》的有关限制。美国提出，要与俄罗斯谈判修改《反弹道导弹条约》，如果俄罗斯拒绝，美将不惜退出该条约。反导条约是70年代初美苏军力旗鼓相当苏联进攻性核武器还略占优势时签订的，长期以来一直被认为是两国战略平衡的基石。近年来，俄罗斯国力下降，美国借机发展反导弹系统，明显违反该条约规定。对此俄方已做出强烈瓜，宣称俄拥有打破导弹防御系统的手段，并将继续大力发展“白杨”—M洲际弹道导弹等一系列新的系统。俄罗斯国内一些人士更认为这是美国的“又一个阴谋”，如果俄罗斯“再次被拉入军备竞赛”，那么俄罗斯民族的历史复光将变得渺茫。三是将造成先进武器和技术的扩散。战区导弹防御系统的许多部件和技术，既可以用于国家导弹防御系统，也可为发展进攻性导弹系统提供借鉴。美国拉一些盟国参与开发战区导弹防御系统，势必造成先进导弹武器及其技术的扩散。美国一方面要求他人遵守其一手促成的“导弹及其技术扩散制度”，另一方面自己又干着扩散先进武器及技术的勾当，暴露了其对外政策的双重标准，是对国际军控不负责任的表现。

美国侦察机与中国歼击机在南中国海相撞以来，布什政府逐渐修改了措辞。现在，布什声称当今世界存在“各种威胁”，言下之意显然是把中国也包括在内。美国部署导弹防御系统，必将大大改变美国与中国之间的力量对比，后者必须建造更多的导弹——或许建立自己的防御系统否则就只能被动挨打。而如果中国加紧建造导弹，印度、巴基斯坦和以色列就会觉得不能不仿而效之。导弹防御的结局可想而知，便是导弹越来越多。

如果听任《反弹道导弹条约》走向灭亡，世界将退回到20世纪60年代：核战争狂、古巴导弹危机等等横行猖獗。

随着布什、切尼、鲍威尔和拉姆斯菲尔德走马上任，冷战后时代走到了终点。美国显然并不赞同一种多极体系，而美国的主要对手也并不掩饰对掌握在华盛顿手中的实力垄断的不满。美国的对手和盟友都不愿向美国挑战，但他们要对严重不平等的实力与影响力的国际分配进行限制。从这种意义上讲，美国作出的这个违背其与前苏联于1972年签署的《反弹道导弹条约》，在2004年前花费数十亿美元部署NMD(尽管只是初步部署)的决定，意味着一个世界新时代的开始。从其初始阶段来看，这一时代与其说是霸权时代，不如说是一个帝国时代。在这一时代，激烈的对抗将取代有节制的冲突，单边意志将取代多边共识。

目前，美国的“国家防御系统”还只是虚张声势，尽管它耗资1000亿美元，但是，从1983年起它并没有生产可以使用的防御导弹。这个系统的真正部署还有待时日。虽然美国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无赖国家”，但它也不敢一意孤行走得太远。布什政权5月16日结束了向欧洲和亚洲就正式部署国家导弹防御系统的游说活动，现实距离美国政府所希望得到的“支持和理解”相当遥远。对美国政府明确表示支持的只有印度、澳亚和波兰，欧洲和亚洲主要国家反应冷淡。比如，德国高级官员指出：“美国对很多疑问没有做出回答。”法国外交部人士指出：“我们表示反对的方场非常明确。”俄国斯和中国也没有改变坚决反对的态度。

虽然布什公开表示，防御系统在技术方面具有种种优势，但所有试验表明，没有任何一种技术对“无赖国家”能起作用。历史是最有说服力的。连结的薄弱、敌方的反措施、技术上的问题以及敌人的诡计注定了中国长城和法国马其诺防线的失败。NMD计划有同样的弱点。如果敌人决意要进攻的话，它完全可以采用各种各样的手段，如假目标，大规模多弹头打击，预先实施使NMD传感器失灵的反卫星攻击，以及利用巡航导弹、飞机、货船甚至手提箱等替代的投送系统。NMD在技术上十分复杂，其中一个单元的失败将使整个系统前功尽弃。

布什政府称，如今的世界与马其诺防线时代大相径庭，也许就是对这些批评的反应。NMD计划似乎是要剥夺中国和俄罗斯的威胁能力，从而使美国成为世界主宰，是华盛顿谋求“绝对安全”和“霸权”之举的一部分。

新的世界秩序不需要超级大国。如果有人相信布什会建立战胜冷战的世界秩序，那么他就是容忍超级大国美国在全球按照自己的意志办事。美国的不可伤害性的梦想也很可能在不可阻挡的军备竞赛的噩梦中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