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乘（湖南）

“你们这些农民不好好种地，乱跑什么？！"--在北京的公车上，3名青年农民遭遇一京城老太好一顿劈头盖脑的数落。慈眉善目的年纪，对农民仍是那般刻薄，城里人对乡下人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的架势，由此不难想像。只不过，老太太可能健忘了：既然城里人"努力找工作"与"工作不努力"没啥关系，农民"乱跑"跟"不好好种地"又有何干！

市场经济，生产要素、劳动力资源随市场需求合理配置，只要不抱残守缺，盯紧适应处求生存寻发展，谁都免不了"乱跑"一通的。城里人"好好工作"完了还是下岗了，不也跑到农村"学种瓜"去了？农民"好好种地"后，在穷乡僻壤淘出的金秋硕果却换不来应有的回报，便呼应大潮，跑到城里看别人脸色行事，处处潜悲辛，有何过错可言！

一茬一茬年富力强的民工，以"二等公民"的姿态，穿梭于繁华街巷，形成了一支8000万的浩荡大军，铸就了中国独特的"民工经济"。他们养家糊口的本能冲动，在经济学家的评述里，转换成了文绉绉的说法：不自觉地缩小工农差别、城乡差别以及地区差别......在城市实现了巨大商品价值，为中国农村发展第一产业提供了重要的资本积累。正是这些貌似萝卜白菜的民工，不曾抱怨与生俱来、无法选择的工农差、城乡差，心甘情愿在异乡苦拼苦搏，"不自觉"地接受市场经济洗礼，才赢来了中国农村的"山乡巨变"。以广东东莞为例，那里的打工仔打工妹去年汇往家乡的资金达86亿元，平均每天2300万元。四川去年共计收到出省打工族汇款202亿元，相当于全省全年的财政总收入。可见，农民不"乱跑"，农村不得了；农村不得了，城里能偏安一隅乎！

对农民劳苦功高的"乱跑"，整个城市社会扫瞄过来的是习惯性的歧视目光，甚至还认这样的死理：进城农民带来的是肮脏、犯罪、抢"饭碗"，"农民"成了咒人的贬义词。因而，生命力虽然顽强的"民工经济"仍是夹缝中求生存的"另类经济"，它面临的最大关卡不是市场的挑战，却是凌驾于经济规律之上的人为摧残。

眼下什么"网络经济"、"假日经济"、"眼球经济"五花八门。对此等泡沫多多的"新经济"，人们往往像捧一个窜红的明星，三千宠爱于一身。而对支撑"新经济"的根基，直接创造财富的诸如"民工经济"则陌如路人。举个简单的例子。春节期间，跟短短几天的"假日经济"相关的住房、交通信息发布，详尽周到。而为同外出谋生的民工提供的求职指南、劳务需求参考，何曾见过？

为限制农民"乱跑"，有关部门使出的"看家本领"雁过拔毛，层层设防。在街上随便调查一个民工，至少都怀揣10张以上的证件。乱办证乱收费既是枯瘦民工身上的吸血虫，又是捆绑"民工经济"的一条条绳索。至于缓招、禁招、清退之类生硬的行政命令，更叫农民在坚不可摧的"城市壁垒"面前茫然。

农民"乱跑"到陌生的城市，更休想得到他们迫切需要的诸如方便求医问药、子女就学等成龙配套的服务，尽管这些服务大有"钱"力可挖。市场经济，讲究互惠互利，对送上门来的一个巨大民工市场中蕴含的商机，城里人咋就那么麻木了呢。农民有勇气到城里来"淘金"，城里人就不能转变一下观念，为民工解决后顾之忧，赚民工的钱？难道非得跟农民对立，划出两个泾渭分明的阵营，才足以证明自身的高贵？

因为是"乱跑"，往往把法律保障也"跑"丢了。起早贪黑的民工，常常流汗又流泪，工薪被无良的老板克扣拖欠，忍无可忍去讨债，而赖债方像大爷一样；民工在恶劣的劳动环境里干着脏活累活危险活，健壮的身体落下种种疾病，谁又曾出面为民工讨个公道？在城里，外来民工既缺钱打官司，又因没有城市户口享受不到国家法律援助，造成了新的"法律盲区"，共和国公民得不到法律的惠及，还有什么比这更糟糕的！

一名乡党委书记曾上书国务院领导大声疾呼：农民真苦，农村真穷，农业真危险！如今民工用他们忍辱负重、逆来顺受的温驯，为改变贫苦日子作出了种种努力，使危险的农业在风雨飘摇中平安着陆，他们功不可没。为何不好生扪心自问：该拿什么奉献给我们的父老乡亲，我们的衣食父母！对小草那样坚强的"民工经济"，如何能忍心光栽刺不撒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