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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世”,关俺老百姓何事?

2000-06-14王青

商界 2000年7期
关键词:入世老百姓

王青

历时14载,艰难曲折,继中欧5月19日达成中国加入世贸组织双边协议之后,美国众议院24日以237对197票顺利通过了给予中国永久性正常贸易关系的提案。

入世两个最大的“拦路虎”被搬掉,可喜可贺。今后中国与世贸组织100多个成员国的交往将尝到最惠国待遇的甜头,有人预测将获得十大好处,有人估计进出口贸易将由1998年的3200亿美元增至6000亿美元,有人断言外商直接投资将由1998年的450亿美元增至1000亿美元……

太好了,那么——

您必有许多惊喜,如果您开工厂做买卖,或打算开工厂做买卖的话。

中方首席谈判代表龙永图指出:漫漫入世路,最大障碍是中国以前不能承认自己搞市场经济。加入世贸,等于向世界大声宣布:“我们将全面推进市场经济!”

从前提起市场经济,必称“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或曰“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今日直呼其名,来之不易,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无论“市场经济”前面加什么样的定语,“公平竞争”才是核心的核心。中国政府已作出庄严承诺,遵守世贸组织有关游戏规则,照章办事,大力推进政府决策和行为透明化、公开化和法制化。“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我们可以指望几千年承袭下来的“为民作主”渐进到“以民为主”,老百姓心情会越来越舒畅。

这不是小事,在许多场合,“国民待遇”将成为人们捍卫自身利益的有力武器,而成为“公仆”头上的紧箍咒。今后政府机关一些“习惯性动作”可能被指控违反“公平竞争”,而国有企业一些“习惯性动作”可能被指控“涉嫌垄断”;具体到老百姓,非公有经济可能有一个更宽松的发展环境,创业成本降低,而原始积累过程缩短。

什么叫“国民待遇”?就是参与者人人平等,无论国有、集体、外资还是民营,政府一碗水端平。比如,从前政策倾斜,政府发红头文件为它喜爱的企业减税免税,您开着一家小工厂,只能站在一旁眼馋,今后就不必这样客气了,可以拨一个电话,援引世贸协定“国民待遇”条款,请税务局照葫芦画瓢,减免您的税收。

一般而言,税务局不会答理您,但吼两嗓子,出出窝囊气对身心也十分有益!

同样依据“国民待遇”原则,中国向外商开放的领域自然而然对国内企业开放,除了事关国家安全和必须由国家垄断的领域,所有行业都将允许社会资金进入。转眼之间一道道“铁栏杆”没有了,由“不许干这,不许干那”变为“干这也行,干那也行”,凭空多出无数发财机会,“先明白的先富”,与改革开放初期一样,会突然之间给老百姓惊喜多多。

您会高声叫好,如果您不是水、电、气、邮电、铁道……民航职工。

从理论上讲,中国一部分国民再不能对另一部分国民为所欲为了。

近年来,一些垄断性行业——水、电、气、邮电、铁道、民航,市场完全倾斜于经营者,而消费者束手无策。时间长了,经营者便显示出两大特征:一是狠,如“水老虎”、“电老虎”、“气老虎”之类;二是贪,邮票、车票、机票只涨不跌——更让人挠心的是,谁也不知道他们要狠到什么时候,贪到什么时候才肯停歇下来。

对此,一位权威人士打过一个形象比喻——翘翘板。他说,以不变的汇率为支点,翘翘板一端是竞争性行业,彩电、空调、微波沪之类,另一端垄断性行业,邮电、铁道、民航之类。10多年来,竞争性行业价格不断下降,而垄断性行业价格连连攀升。

垄断性行业对中国老百姓侵夺到什么程度,试举一例:1984年一台18英寸的彩电售价1480元,一张北京飞成都的机票87元,买一台彩电的钱能飞17次成都;16年后的今天,彩电降至800元,而机票加上机场费、大巴费涨至1116元,飞一次也不可能了。

现在,有外国人参与,少数国民凭借特权为所欲为的日子快到头了,几十年的垄断性价格快到头了,几十年的“后娘脸”也快到头了。如果不出大的意外,包括翘翘板的另一端在内,收费价格只会降,不会升,服务态度只会变好,不会变坏——仅仅冲着这两点,俺老百姓就该喝上一盅,为中国入世叫声“好!”

您会挣许多钱,如果您有些文化,又恰好受过一点热门专业训练。

入世后,我们的强势产业——劳动密集行业如纺织、服装、鞋帽、玩具、食品、工艺品,以及资源密集行业如锡、钨、稀土会出现新的机遇。这十分有利于扩大就业,对普通老百姓是一个好消息。

而对于那些受过专业训练而又“怀才不遇”的小人物,入世提供了宝贵的施展抱负机会。有知情达理,善解人意的外国财团参与,中国人才重组不可避免,工资福利天翻地覆。不要太长时间,企业管理、旅游、传播、资讯方面的人才,包括律师、医生、教师会十分走俏,从业人员收入直线上升。

受益最多的要数企业管理人才。长期以来,我们的工资安排有很大随意性,“国家”说了算,想给多少就给多少,中国一家名列《财富》500强第73位的特大型企业,总裁年薪3万元。要知道,他的外国同行年薪至少300万美元,同等级公司派驻中国的首席代表也不会低于80万美元。谁也不比谁傻多少,入世后西方大公司会疯狂“猎头”,直至“同工不同酬”完全绝迹。

您会买到许多好东西,如果您心中有梦,袋里有钱。

外国制造商直接面对13亿消费者,美伦美奂的“进口原装”会在中国市场大行其道。

西方大公司一直看好中国市场,但此前有较高关税保护,“狗咬刺猬,无处下嘴”。1992年以来,中国平均进口关税水平从43%下降到了17%,我们还承诺2000年下降至15%,2005年进一步下降至10%。随着关税门槛降低,会有更多国外品牌涌进来。纽约一家投资公司预测2005年美国出口中国的产品达到1400亿美元,其中83%与降低关税后的获益有关。

这对老百姓是好事。只要市场上有质优价廉的“进口原装”在,中国制造商就不敢像从前那样随心所欲玩“点子”糊弄人——我们的商品会日益丰富,档次明显提高,而价格稳中有降。

或许,入世对中国市场深层次的影响今冬明春您就会感觉到;而从理论上讲,最迟2004年,您在北京、上海、广州购物,感觉就会和在巴黎、纽约、香港购物一样美好。

您会得到更“人道”服务,如果您曾为一些人不把您当人而生气的话。

我们赞美中国灿烂悠久的历史文化,

更敬重不断创新的伟大人民。

作为拥有155年历史的纽约人寿,

我们愿与中国人民一起,

并肩前进。

能为美国人民做到的,

也一定能为中国人民做到!

这不是诗,是美国“纽约人寿”5月27日登在《北京晚报》上的广告。西方大公司终于雄纠纠、气昂昂跨过广袤的太平洋,进军包括金融、保险、电信、医疗零售业在内的中国大市场了。

有关条款规定,外资银行两年、五年后可用人民币为企业、老百姓提供服务,他们有上百年的经营经验,有一整套行之有效的讨好客户的办法,会很快把低水平的中国同行打得丢盔卸甲,落花流水。要不了多久,我们的银行职员就会收起几十年的“后娘脸”,鹦鹉学舌,点头哈腰,让受宠若惊的小老百姓乐得合不上嘴。

可以肯定,电信垄断局面将被打破。近年来中国电信高速发展,与收费奇高、态度奇恶一道,创下一个又一个“世界吉尼斯”。纵有一千个原因,一万条理由,有钱的美国人电话打过来5块,没钱的中国人打过去15块,收完装机费收月租费,收完月租费收附加费,甲打电话乙买单,丙出错误丁花钱之类“有中国特色”的咄咄怪事,都将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了!

老百姓还可以指望得到“人道”的医疗卫生服务。今后不仅有疗效更好的药物、功能更健全的医疗设备进入中国,还有“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白求恩精神紧随其后。在巨大的生存压力下,中国大夫和护士也会收起“后娘脸”,给我们一些愉悦。

您会遭受一些挫折,如果您是一名蓝领工人,而且近来不太走运。

入世后,我们将大幅削减关税,大范围开放国内市场。面对磨刀霍霍,等得不耐烦的欧、美、日大公司,中国幼稚的民族产业四面楚歌,一些从事制造、电信、金融、服务业的公司承受着越来越大的压力。

其中与普通老百姓关系最密切的是机器制造业。由于规模、技术、资金、人才的弱势,我们在与“八国联军”的搏斗中处于不利地位。关税降低后,一些产品失去价格优势,一些产品因品质稍差服务手段落后而面临被淘汰的危险。

甚至受保护的产业也不轻松。中国汽车工业是受关贸协定保护的,迟至2006年汽车进口关税才由80—100%降低至25%。这还是我国谈判代表坚持原则,长期抗争的赫赫成果。然而今后6年里,即使“大哥大”上海大众公司也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虽然大众公司口口声声不降价,其实它心里透亮:设计标准落后世界潮流20多年,桑塔纳出口西方绝无可能,而在国内市场,每年降价1万元也不见得能保住原有份额。

毋庸讳言,入世给中国弱势产业以及弱势群体——缺乏特殊技能训练的工人、职员和店员雪上加霜。

我们不是唯一处于这种情况的人。在美国,目前最欢迎中国入世的是大财团,而最反对的是蓝领工人。举世瞩目的5月24日众议院投票,就是大财团和劳工联盟的一场政治较量。近年来只要事关中国,投票时劳工联盟就占着上风,让中美政治家头疼不已。为影响这次“可能会让美国人后悔20年(克林顿语)”的投票,以摩托罗拉为首的美国大财团积极配合,不惜一掷千金,扔出800多万美元到各州大打广告,天花乱坠,把中国描绘成可为美国蓝领工人创造无数就业机会的大市场,用心十分良苦。

美国工人——我们的阶级兄弟为什么老和中国过不去?实话讲,这和觉悟无关,双方关税降低后,中国例如飞机汽车这样的弱势产业,美国例如玩具鞋帽这样的弱势产业必将严重萎缩,不少人会在激烈的工作岗位竞争中失去饭碗。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让一部分国民承受“入世阵痛”是不公平的;但是,在就业保险制度完善之前,这又是难以避免的。

您也许要远走他乡,如果您生为农民,正当盛年又痛恨贫困。

和城里工人比,乡下农民处境更值得同情。

到2004年,中国的农产品关税将从31%下降到14%,特别是肉类将有大幅下降,来自美国大农场,质优价廉的农产品在中国市场长驱直入已成定局。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由于历史原因,我们的农业逆水行舟,仍停留于一家一户小农经济,这造成了粮食、棉花价格高于国际市场,而水果、蔬菜、肉类、水产品在品种和品质方面缺乏竞争力的可悲场景。更让人沮丧的是,好几十年的差距,即使神仙下凡,短期也无法改变被动挨打局面。

“落后是要挨打的”,说来痛心,我们拥有8亿勤劳勇敢的农民,却从只有400万农民的美国进口小麦、谷类、肉类、鸡禽、猪肉、棉花和大豆,美国农业部甚至把中国称为“21世纪美国农业最重要的市场”。为影响国会投票,克林顿总统5月初风尘仆仆赶往中西部“收买”美国农民,大做思想政治工作,他说中国入世后,美国农业出口将有一个“几乎无法计算”的增长。

这中间有煽情的成分,但并不十分夸张。一名听了克林顿演讲的明尼苏达州农民告诉《纽约时报》记者:“就算一个中国人每星期多吃两个鸡蛋,那他们将需要整个明尼苏达州的所有谷物。”有专家说,入世至少使美国农业对华出口增长10%,而到2030年,中国光小麦一项的进口就将增加到9000万吨!

是的,我们会从中受益:老百姓得到优质食物,企业得到廉价原料,搂草打兔子,农业养殖业得到改造升级;问题在于,近期内因失去传统农产品市场而富余出来的农民怎么办?有人说从1998至2010年的13年间,中国有960万——相当于比利时的总人口——农业劳动力要转移到其它领域。现在看来这个估计有点保守,也许包括正在犁田插秧,挑担运粪的您,明后年就不得不离别双亲,远走他乡。

(编辑周攀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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