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 德

【注解】

白紫清老先生在其《动几论》中说：“孔子讲，几，就是动的最初现象，即微动。”又说：“代表纯阳的乾，只要一动起来，就不会停止，也不改变形式。”孟子善养浩然之气，有所谓“气以直养而无害”，他的以“直”而养，就是从乾阳微动的时候开始，一直养下去，养到至大至刚，塞充于宇宙天地之间。所以说“直”就是刚阳之气的代称，从《易》六十四卦，它可表现为乾卦六阳爻的最初一爻，即 所谓的初九。(按：在自然数中，奇数一三五七九为阳数，九为最大阳数，所以乾卦六爻皆称九，从第一爻到第六爻称初九，九二，九三，九四，九五，上九。初九表示乾阳的初动，微动。）有所谓颜子“得一善而拳拳服膺”（按：颜子即颜回，孔子的弟子。这里“善”即真阳之气，“一”即真阳之气初动，“拳拳服膺”应回归到类如娘胎孕育之状。讲颜子练功得气的境界状态。）他所得到的“一”，就是上面说的“一”，“直”与“一”都是一回事。这个“一”动在人身的窍中，昼夜十二时辰都会发生，关键在于要能以静去保存它，才能在它动的时候觉察到它。这种以静求动的过程，就是从无味之中寻找有味，以人的无为而换来道的有为。求几也罢，寻直也罢，得一也罢，也不过如此而已。

按：这里的“几”，即机。修道人用“几”不用“机”，在于“机”是人为的，含机巧之心，故不用。“几”乃天机，故不用“木”，去除人为饰凿。“几”又表示作用的最初发生，所以孔子说“几者动之微”。宇宙万物最初的动几源自乾阳之气的作用，故又说“夫乾，其动也直”。这个“直”并不是狭义的端直，而是情状不改变，运动不停止，无挂碍，无边际，无始终，无偏极的中和虚涵运动态。

[原文]

陆潜虚者，明嘉靖间回翁度之。其论“调息法”云：“如何是勿忘？曰守自然。如何是勿助？曰顺自然。如何守？曰依息。如何顺？曰平息。依息则息能通息矣，平息则息能匀息矣。”问“守”与“顺”是二乎，是一乎？曰“知所以守，则知顺之矣。知所以顺，则知守之矣。是二是一，原是不错”。由傅返约，唯在凝神，切勿用意。知用意则非真意，真意从静中生，鸿蒙初判，无有染著，乃可用之。故要死过来，乃知生不知生，亦不知死。生死是动静深机。

潜虚翁又论“调息法”云：“凡调息以引息者，只要凝神入气穴，神在气穴中，默注阴跷，不交而自交，不接而自接。所谓隔体神交理最详，古仙已言之确矣。所谓离形交气，别有口传也。所谓男不宽衣，女不解带，敬如神明，爱如父母，皆此凝神聚气而已。”故曰“道归自然”。《参同》曰：“自然之所为兮，非有邪伪。”道此之谓也。

潜虚翁三论“调息法”云：“今夫水与水合，火与火合，风与风合，云与云合，常理也。调息者，以气合气，何待强为？只要凝神入气穴，神光下照阴跷脉，不期而会者，一气之感通，自然而然也。”“屯卦”曰：“以贵下贱，大得民也。”“咸卦”曰：“止而悦，男下女，是以亨。”《易》于交接之道盖已言之的矣，理调息之法，有法功，有器用，丹道始终不离。

[注解]

潜虚这个人，明嘉靖间吕洞宾先生度了他。（按：陆潜虚即陆西星，字长庚，潜虚其号。生于明正德15年，即1520年，卒年一说为明万历29年，即1601年；一说为万历34年，即1606年。扬州兴化人。自述嘉靖26年（1547年）吕洞宾下降其北海草堂，亲授丹诀，遂开男女双修、性命兼行之一派。后世丹家尊为内丹东派鼻祖。吕洞宾先生隐名度世，常将“吕”姓之大小二“口”，合为一“回”字，俗人难解其义。后世丹家以此“回”趣尊称吕洞宾为“回翁”。）他在他的“调息法”中论述说：“怎样才算是勿忘？我说那就是守自然。怎样才算是勿助？我说那就是顺其自然。进一步讲，如何去守？那就是将心神依附于自然的呼吸上。如何去顺？那就是心神以不加干预为调节导引方法，使呼吸由动荡起落达到平息。依息的结果是后天之息通于先天之息，有自己回归的路；平息的效用是自然呼吸可以发挥自身的自调作用，达到呼吸的均匀平和。”陆潜虚还针对调息中守与顺的使用是两码事还是一码事的问题，解答说：“懂得守的方法，那么顺的方法同样懂得了；懂得顺的方法，那么守的方法也同样懂得了。守与顺，说是两码事也行，说是一码事也不错。”我认为，划为两码事说，是为了剖析讲解，要是不分开而整体讲，就在一个凝神而已。（按：凝神，就是静定其神而不动不摇。打个比方，犹如电灯处在时间和空间的凝固状态，它的光亮不再散发，却不减弱，电能消耗中止。）凝神是不能再动意念的。要知道，不动的意念是先天元神的本真面目，称为真意，纷动的意念是后天识神从先天元神根本上生发的偏极现象，是神的末端。真意是从静中才会产生的，只有当练功凝神到混沌杳冥的无极态，完全处于虚空寂静，在这种境界中产生出来的灵知真觉，即真意，才可以发挥它的玄妙功用。所以，凝神就是先要死去后天人心，只有后天人心彻底地死去，再从自然中苏醒过来，才会彻底地领悟到，生其实并不知道生的情况是什么，也不知道死的情况是什么。生与死都只不过是宇宙自然动与静深深隐藏的机枢。

按：所谓“生死是动静深机”，机动则生，机静则死。不动不静之机，则不生不死。人自先天而后天，道心沦为贪欲之人心，动而不静，生而不死。故久动必有久静，贪生必致恶死。此久静而不复动，乃是生命真正终结也。修道人自后天而返先天，人心归于道心，静而不动，死而不生。故久静必有久动，无生方致不死。此久动而不复静，乃是气以直养而无害，至大至刚，充塞天地，与天地同命运，故可成生命之永恒也。凝神者，聚内药也；调息者，采外药也。凝神合于调息，聚内采外，天人合一，性命兼修。故凝神调息为下手第一玄关。

潜虚先生对于“调息法”又说道：“凡调息欲导引息归于真息，只要凝神入气穴，神在气穴中，默默关注会阴穴这个阴跷，那么神气不用交而自然交，不用接而自然接。所谓隔体神交的阴阳双修法中，对于调息的方法，其理论阐述的最详尽，古代的神仙家们已经说得很确切。但这种离开形体交气的修炼法，是另外有直接口传的，通常只是原则上说：男的不解衣服，女的也同样不解衣服，只是相互对坐，一方对另一方敬如神明，爱如父母，双方对等的凝神聚气而已。所以说是道归自然。”《周易参同契》说：“这都是道法自然的行为，没有丝毫的淫邪现象。”指的也正是阴阳双修的裁接术。

按：此章从调息引到阴阳双修法，看似矛盾或离题，其实内容一致。一则陆潜虚原是从阴阳双修来谈调息法的，二则双修与清修，其调息法的原则一致，即道法自然。

“默注阴跷”一句，“阴跷”二字也要作形而上、形而下之分。形而上者无形也，默注阴跷即神虚极静极；形而下者有形也，默注阴跷即神关照在会阴穴处。说注亦非真注，虚极静极，此处自有真消息，此处自有真意在；说虚极静极亦非真虚真静，勿忘勿助，有守有顺，有引有导也。此中火候细微总在自参自悟，自掌自握。

潜虚先生在两次专论调息法后，又一次就此论说到：“我们现在可以观察一下自然界的现象，水与水是相合的，火与火是相合的，风与风是相合的，云与云是相合的。这都是自然常理，即同类才能相合。那么调息也是 这个常理的表现，不外是以气合气，何须人有意的去作为呢？气在本来的先天状态中有道主宰，只要凝神入气穴，神光下照阴跷，神与气的交合，真阳的发生，都不必预料和等待，会自然而然地呈现。”《易·屯卦》说：“在上的尊贵者能亲近在下的卑贱者，他就可以得民心，得天下。”《易·咸卦》说：“专一而心甘情愿，男子能放下架子向女方求爱，这种真诚的爱情当然就会和谐美满。”《易》经对阴阳交接之道可以说已经论述的很精辟、很具体了。（按：咸卦此说尚暗喻示了交接之术。）这种男女性交的情况，跟调息的原理与方法是完全一致的，有要领，有过程，有部位，有效用，丹道始终都要遵循它。

按：天下事有万殊，其理一也。莫说丹道可借男女交接之理法，三教、九流、百业、千行，齐家治国平天下，得此理法事必亨通，违此理法事必穷败。

[原文]

先生曰：吾与涵虚子谈七返九还金液大丹之道，涵虚曰：据先生言，是皆刀圭妙用耳。他日见涵虚作《戊己二土篇》，深合元意， 爰录而传之。学人欲了长生，舍此不能通神也。

涵虚曰：《悟真篇》云：“离坎若还无戊己，虽含四象不成丹。只缘彼此怀真土，遂使金丹有返还。”此四句诗，极尽和合丹头之妙。盖以火中生木汞，水里产金铅，木火金水含四象于坎离之间，此时离中有己，坎中有戊，二土为媒，四象可合也。或谓真意属土，土有戊己，得非有二意乎？曰：似也，然非也。名为意则一，号为土则二，以一意分作两意，乃有二土之可名，始有内外之可别。然必知动知静焉。原夫戊土者，外药也，阴里真阳也，以动为主，故取坎之期惟侦其动，知动者意也，即以知动之时为一土。己土者，内药也，阳里真阴也，以静为主，故填离之后致养于静，知静者意也，即以知静之时为一土。此一意分作两意，而可名为二土者也。又以两意合为一意，斯无二土之可拘，并无内外之可执，然必能动能静焉。原夫己土者内丹也，亦可变为戊土。以离日而映坎月，种铅得铅，只见戊而不见己，静能入乎动也。戊土者外丹也，亦可化为己土。以坎阳而补离阴，种汞得汞，只见己而不见戊，动能并 乎静也。此两 意合为一意，而不拘于二土者也。然则彼此怀真土，亦各怀其一土乎，亦共怀其一土乎？职明活泼人自了然也。

金丹返还之道，非此真意不行，匪惟和合四象，并能驱使四象。何也？盖以木中藏火，投之水乡而火发，木载金升，汞去复来，火得金而为返也。水里生金，烹以火功而水沸，金随木上，铅去复回，金得火而为还也。金火返还之术，即是七返九还金液大丹。人欲大丹成就，舍此真意奚由哉！

紫阳曰：“赤龙黑虎各西东，四象交加戊己中。”陶仙谓：“龙从火出，青龙变为赤龙；虎向水生，白虎更名黑虎。”只这龙虎赤黑四字，已具四象。交加者，攒簇也。愚按：作丹之士欲使四象攒簇，必令五行相辏，其所谓“戊己中”者，不是离中、坎中，乃是中宫中央也。东西间隔，刀圭合之，二物变为四象，四象团入一村，一村会聚五行，五行聚而丹乃结。故下二句曰：“复篹自兹能应用，金丹谁道不成功。”复篹应用,十月火符也。进火于复，退符于篹，运用抽添，自然中度，金丹可成矣。

丹家以戊己为刀二土为圭者，结字肖形，正示人以打合之意。但二土为圭，人所共知，戊己为刀， 人所鲜知者。潜虚云：有一士人会意而解“

”（音捏），己字“丿”（音机），戊字前无所本，似为得之。潜虚云，非无本也。琴谱以数字攒一字，一字聚一画，合左右投弹之，法备见于一字之中。此即以琴谱为本者也。“ ”者己字头，“丿”者戊字旁，戊己二圭以刀圭两字合之，盖望人将“离己”“坎戊”之二土，合为一处也。仙家隐语，往往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