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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晓松与电影谈一回恋爱

2000-06-05

电影画刊 2000年4期
关键词:高晓松题材音乐

走进大门上还贴着大红"喜"字的高晓松家,新婚燕尔的甜蜜气氛扑面而来,我们轻松地聊着电影以及艺术的话题,他的谈吐依然幽默、风趣、慢条斯理

记者 (以下简称记):这采访机可是几年前采访你时用的,它都旧了,可你还那样,就跟昨天才见过你似的。

高晓松 (以下简称高):应该说,我们都变老了,所以觉察不出来。(他点上一枝烟,轻啜了一口微笑道)我今年整整三十岁,可以了,已经混得不错了。采访吧,已经是老战士了。

记:对音乐的萌动是什么时候,什么原因?

高:从小就喜欢,因为我们家属于那种琴、棋、书、画必须都得会,我也就什么都学。音乐可以使所有人产生萌动,不光是我们。至于写音乐就是后来的事了,在上大学的时候,八十年代,大家总好像要搞点文化似的,人人都拿起笔来做刀枪,我也就一块掺和掺和,写点诗写点歌,没想过以后会成为自己的职业,我们家没有搞文艺的,但他们希望我能做一个有点艺术修养的科学家。

记:写《同桌的你》时是否有一个具体的形象?

高:写东西的时候,肯定有一个你想的样子,但不是一个具体的人。是你从小到大的经验积累,哪怕是一个杯子,所以我没有什么具体的描写对象,只是那么一想就写了。至于当时怎么想的,我可不知道了。其实每个人的"你"都很具象,他们唱时自己知道就行了。

记:你的漂亮妻子有《同桌的你》的影子吗?

高:我不会把文艺跟生活这么联系起来,我觉得那是一种很愚蠢的做法,拿生活对照作品,你就别活了!我生活时,永远不去想作品的事。(他看着妻子的背影,咧嘴坏笑)我觉得我老婆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了。

记:她的哪方面让你心动?

高:长得好看,身材好。(他悄声道)我老婆最怕听这个,原来你是因为我好看才娶我的呀?好看是第一位的,你要了解一个人首先是因为她的相貌好,才愿意去听她说什么,当然她也受过很好的教育。有一点跟我很像,不是那种挤挤缩缩的人,非常健康、从小到大什么都不怕。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交朋友很好、谈恋爱也很好,我不喜欢和心理比较扭曲的人在一起,受不了。

记:当时认识是什么时候?

高:准备这戏时,她刚毕业,我们有共同认识的人,遇见了,就决定结婚。然后8月份就拍电影《那时花开》,10月剪片子,11月电影做完,我们就结婚了。

记:娱乐圈里的人对婚姻都有不安全感,你有什么看法?

高:我没有看法,我不是一个台前的工作者,是搞幕后的。我也不是不可以唱歌,当初坚持做幕后就是考虑它将来对我生活的影响。第一我不愿意随那种大起大落的生活,那样我会很不健康,我一直认为我是很健康地生活着;第二我也不愿意随对我私生活的侵犯。做幕后也不错,虽然钱赚得少一点,名出得小一点,也还行,少一点但长久。做明星就不一样了,我没见过一个歌星到70岁还有人记着的,可我们乔羽老师却永远都被人们铭记,做幕后会让我一生心态平稳。做台前,从一万人鼓着巴掌请你到没有人理你,你只能给几十个人唱堂会,起落太大了。

记:婚姻对你眼下的人生有什么改变没有?

高:在你决定婚姻时你的人生就有所改变了,我觉得有了婚姻挺好,挺幸福的。人在不同的年龄学会了选择不同的东西,好多东西你年轻时不会享受,比如平静的生活、有点规律的吃饭、充足的睡眠,年轻时你可能认为这是一种堕落,但到了三十岁,我确实认为这很享受。

记:你创作很多歌曲都与青春有关,你的描绘是否过于唯美了一些?

高:做音乐本身就是一个很唯美的事情,它不象电影或文学那样特宽广,对于音乐来说,可能是我的才华所限,我就认为它很唯美。

记:大学生活中最留恋的是什么?

高:没什么极为留恋的,如果一个人特别留恋过去,就是对现实的东西不满,而我一直对我的生活很满意。为什么我经常写一些怀旧的东西?是因为我找不到别的题才,我的生活太简单了,我没有很深刻的现实主义题材,现实的题材一定要写深刻了,才有穿透力,生活简单的人能找到的最好题材就是对美好生活的回忆,有点伤感是为什么呀?因为过去很美好,但它过去了。

记:"浪漫表现主义电影"是你拍摄电影《那时花开》的定义,所做的音乐也是浪漫纯情的,这与你的性格、血型有关吗?

高:没什么关系,血型只决定了你"外向内倾"、"外倾内向",荣格之类的精神分析家已经给分析得太透彻了,但文艺倾向完全是后天的。比如你比较聪明、会想事,这是先天的;你的题材是什么、处理题材的方法是后天的。如果我在战争年代或是在"文革"中长大,我一定不会处理这样的题材,可我生活在一个和平、安宁的环境里,最好的家庭、最好的学校、又在中国最好的城市里长大,因为这样的生活,我对题材的处理就有自己的倾向性。比如说我不倾向于反叛,我确实没什么可反叛的或我想反叛也一定是装的,我不能背叛现在的生活,除非我不要房子、车,不要老婆和家庭,我明明做不到却还要去做、去骂这社会和生活,那我不成神经病啦?要不就是太虚伪。我生活得很"轻",处理题材时也会很"轻",不会以很沉重的方式去做一些事情。(他停顿了一下,又解释了一遍,)我不是说"很轻松"而是很"轻"。

记:你的生活中有没有乌云遮住阳光的一刹那?

高:我是没有绝望过,基本上没有受过挫折,相当的顺利,上学时也根本不知道贫困是什么事,大家都那样;我也没在任何可自卑的,除非大家在一起说谁长得漂亮,我可能自卑一点。我虽然不漂亮,也不是小矮个、大胖子;从学校一出来就做得非常好,离校后只过了半年拿工资的生活,这半年还干了很多私活,没有经过那种长时间的压抑。O型血的人特容易健忘,也可能当时有过感到很难过的事,但我忘了。我没有做前台的工作,没有激动地哭,也不会伤心的哭,看小说,我倒哭过。

以前采访高晓松曾问过他的金色理想是什么,他回答--"在我没有老的时候拍一部电影,一部拥有所有美丽风景的电影",如今他做到了。

记:《青铜时代》是你对电影的最早构想,后来没有实现得了,《那时花开》应是你想法的实现吧?

高:我一直对电影存在一种想法,但我不知道这种想法拍出来到底什么样?所以拍出来了这才能说,哦,我的想法是成立的,是可以把它拍成一个半小时的电影的。也有人说这不是电影,是个大MTV。无所谓。看完它你能感悟到一些东西就可以了。

记:你现在能把自己归到哪一代或哪一类型的导演风格吗?

高:我觉得"分代"是中国电影最大的弊病。大家看我的电影,从没说我这是第几代的,因为我跟所有的电影都不一样,我也不代替谁,或比谁的电影好看。你拍你的现实主义、商业电影,我拍我的表现主义,咱谁也不招谁,同时存在嘛。

记:现在,你的电影正在做一定程度上的修改,你会改掉什么?

高:要在我智力能够达到的范围内(修改)。我这个人就是这样,既然有人说你错了,还是尽量改一改,比方说以前我爱乱说话,我不知道错在哪儿;有人提醒我,你乱说话,伤害了一些人,我肯定会改,我现在在等待具体的意见。(斜靠在沙发上,过肩的长发有几丝挡住了眼睛,他用手轻轻拨开,抽烟时,他的笑很灿烂,丝毫没有害怕他如此直白的抒发心意会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当然,你习惯了高晓松式的幽默之后,后面的一系列危言耸听也不过是风过耳了。)

记:一旦影片通过了、播映了,你估计会在青年人中有号召力吗?

高:我觉得很多人是这样生活或有过这样的经历,我不是个怪人,整天蹲在平房里拿一电炉煮面条吃,虽然刚才我也吃了方便面。既然我不是个怪人,像我这样的人就会有很多。

记:你的歌与电影之间有没有共同点和距离感?

高:我的歌是我电影的一部分,我所写的歌所讲的事,就叫做--年轻的时候很美,但它已经过去了。歌与电影并不是两个独立的东西,电影的容量很大,融和了你对生活各个方面的看法和想法,歌的容量小,只是其中某一方面的想法,但它不是电影里没有的,电影除了美好与逝去,还有其他的东西。

记:你的电影里所表现的"生活中所没有的美好",本身就是一种意识与幻想的产物,这是否是你想传达给青年人的重点所在?

高:我的电影没有什么突出的、我想传达的重点,那不成了命题作文了吗?我拍的是我对生活的感觉和想法,别人接收到了什么就是什么,我要真想传达什么,就趴在人家耳朵根儿说几句就得了,干吗还要拍个电影呀?如果一部电影能被总结成一句话,这电影就太失败了,就不需要一个半小时、七百个镜头来说这事儿。

艺术的不可捉摸性其实就是艺术本身的魅力,我最烦人家问:梵高的画传达了一种什么主题思想,然后你就回答:它传达了一种生命的激昂。这是极可笑的,如果他要知道这幅画能传达这种思想,他就别画了,写个字不就完了吗?一幅画应该是他从生下来到画这画前的每一天生活给予他的影响。我觉得艺术之所以富有魅力,因为它不同于科学,不能被总结为一个规律或方程式。如果说我的电影违背了规律,那太好了,你把电影的规律做成一个大软件,把你要说的话说进去,"唰"地出来一个电影,这样我们大家都省事了。

记:在你的下部电影或下下部电影中,你会有意地去迎合什么吗?

高:我会在内容上避免什么,但不会去迎合什么,没必要。我这人特"轴",相信自己的感觉,我的小说基本上不能被拍成电影,否则的话,我的文字试验就失败了。就象我的电影不能被写成文字,而只能去看它的画面、感觉它的声音和效果。接下来我准备拍王朔的小说《玩的就是心跳》,他的所有作品中最巅峰的、最适合被拍电影的就是这部,投资的问题也基本有了眉目。

记:那么,拍电影会成为你日后的主业吗?

高:如果我能够,基本上就是这样。第一,我不想得罪任何人,人家也让我干;第二,在我做得比较好的情况下,有人给我投资,在我喜欢的前提下继续干下去,我总得生活,是不是?而做音乐,它本身已是我电影的一部分,我基本上以电影为主,将我的想法全面表现出来,这样不是更有快感吗?

记:从你走进歌坛,直到去年,你成就了几件大事,包括你的事业、婚姻,你对自己的生活状态是不是特别满意?

高:满意极了,远比我小时候能够想象的还要好!我那时想的好生活,就是每天能有个大肘子吃,现在我每天都会觉得这生活就象天上掉下来的。

记:你觉得自己是个很成功的男士吗?

高:应该是,因为我不自卑、很快乐。

记:今年还有什么计划?

高:三月底四月初要出一本小说,叫《写在墙上的脸》,是非常好的一部小说集,里面有小说、剧本、随笔、散文甚至歌谱;五月份打算在全国开巡回作品音乐会,秋天时将会拍下一部戏,都是密集型作业。最近,我还作为音乐制作人为三个在北京电视台《欢乐总动员》的"超级模仿秀"中获得季度总冠军的年轻人做一盘专辑。

采访即将结束时,有人问题如哽在喉,征求了高晓松的同意之后,我把这个敏感的话题抖了出来。

记: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电影通过不了,就走"曲线救国"的道路,比如说拿到国外去获奖,然后再回来争取"名分"?

高:我曾想过,但我没敢。我已经三十岁了,不是个愤怒的青年或者热血战士。有自己的家庭、平稳的生活,我不希望因为一时冲动让我在国内变成个失业者。因为我还想拍下一部戏,需要电影局支持。虽然现在几家电影节已经邀请,但我还是希望经过再修改、再通过之后往外送,我不想有任何无意义的代价,我的投资方也不想。我们都反感那种以可怜虫的身份让人家同情来换得一些奖,国外人会认为我的电影没通过,我就成了英雄,我却要回答他们--我一点也不觉得它是个好事。我觉得我是个很纯粹的艺术家,更希望完全是因为我的电影好,大家才喜欢。我希望以我电影的艺术质量在国外赢得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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