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树月

“人走光明道，水向大海流，要想粮食大丰收.社会主义有奔头。”这支我少年时代就会唱的歌，至今，不忘，而且连曲谱都记得很熟。

“不忘”，并不是因为我的记性好，也不单单是因歌词好，而是由于情系一位老师。这位老师姓刘，字宁。他爱画画，更擅长吹笛子。在他会吹的许多好听的歌曲中，他最爱吹的、也最动听的，就是《人走光明道》这支歌曲。曾记得，在“大跃进”的特殊年代里，每天清晨和黄昏的时候，学校附近小河边的柳林里，便会飞出他那令人心醉的《人走光明道》婉转而悠扬的笛声。

刘老师对学生既严格又慈祥。有天上午，我的语文作业少做两道题就交了。下午放学时，他把我叫到办公室“训”了我一顿，批评后还命我当即在他的办公桌上补做。那是冬天，白天时间短，下午放学时天就快黑了。当我做完两道题时，夜幕已经降临。我非常害怕，因我家离学校有3里地，途中还有一条河。河水对大人来说不算太深，卷卷裤子就能踵过去，可对于我这个十来岁的小个子却是齐腰深。平时上学、放学都是大同学背我过河，可那天全村的同学早走光了。

怎么办？刘老师似乎已看出了我的心思。他从抽屉里拿出手电筒，带着笑容说：“走吧，我送你。”到了途中河边，他迅速地卷起裤腿，脱下鞋袜，往地上一蹲，说：“来，我背你。”当时，我既怕他，又不好意思，因而呆呆地站着不动。“快点，愣什么！”刘老师催促我。过了河，他草草地涮了涮脚，赤着脚穿上鞋便护送我走向回家的小路。路上，他给我讲了古人“凿壁偷光”、“头悬梁，锥刺股”发奋读书的故事。我津津有味地听着，舒心地走着，不知不觉，一大片黑乎乎的村庄出现在我们面前。刘老师站住了，用手电筒向村里照了照说：“到了，不要怕，快回家去吧！”我十分感激地让他到我家去吃晚饭，他轻轻地拍拍我的肩膀，却说：“好孩子，谢谢你的好意，不去了，晚上我还要备课，批改作业，你快回去吧！”说完，又用手电筒向前方照去，急切地催着：“快走！”直等我走到村口，后面的亮光才渐渐地消失。

记得1959年初春，新学期已开学一个多星期了，而我因缴不起学费还没能去上学。一天，天已经.黑了，刘老师突然来到我家，在山里挖野菜刚到家的我，感到既亲切又惊喜，便情不自禁地喊了声：“刘老师！”之后，就觉得嗓子里像被什么东西塞住了，眼泪夺眶而出。我急忙转过脸去，因为我想念学校、老师、同学，我想读书。刘老师好像明白了我的心思，用他那大而温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而后缓缓地、低沉地问刚从里屋走出来的我的大哥：“为什么不让他去上学？”在我大哥说明是因为家中缺粮，又缺钱，要靠我在家挖野莱贴补生活的情况后，刘老师沉默了好久好久。直到我搬凳子请他坐下时，他才叹口气向我大哥说：“小马，我家的生活也很紧。这样吧，我这里还有几元钱，你拿去先买点粮食暂时度一度，等下月发了工资，我再给你们送一些。不过，明天你可一定要让你弟弟去上学！

四十多年过去了，我再没见到我那可亲可敬的刘老师。在这四十多年里，我遵循刘老师的教导，学到了不少知识，懂得了许多道理，也结识了许多同志、朋友、老师和领导。然而，无论怎样时过境迁，刘老师那魁梧的身影、红红的脸膛儿、一身正气的美好形象，卻始终令我难以忘怀;他那婉转悠扬、引人奋进的笛声，仍常常在我耳边回响。

中学时代，我因思念刘老师，也想像他那样将来当个好老师，我也学吹笛子了。学吹的第一支歌就是《人走光明道》。参加工作走到异乡之后，每当想起刘老师，我就拿起一支斑竹之笛，吹起刘老师当年最爱吹的、也常吹给我们听的“人走光明道……社会主义有奔头”之曲。这大概是环境易改，师生感情难移之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