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谢锐

第12届中国围棋名人战五番胜负出人意料地以3比0告终。和上半年马晓春与常昊两人在首届棋圣赛七番胜负中的激烈进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次常昊给人一种不堪一击的感觉。

但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在业余爱好者眼里，比分常常是第一位的，透过比分来判断高手的高下已成定式，感性色彩的成分总是要多一些，而职业高手们看棋手间的胜负则更多的是凭借双方棋的内容，相比而言，他们的说法更具理性。

名人战第3局结束后，聂卫平九段在接受记者的采访时说：“谁胜谁负都很正常，不足为怪。”而除常昊以外的“六小龙”也很淡然地表示，在0比2落后的情况下，常昊想连扳三局可能性太小，但即使常昊输了这次决战，却并不能因此断定常昊在实力上落后于马晓春。他们一致认为：常昊的实力与马晓春不相上下，他们俩依然是中国棋坛棋力最高的两位超一流高手。

就名人战具体进程而言，常昊输得也不无冤枉。第2局尽管马晓春满盘妖刀飞舞，棋下得玄而又玄，就连江铸久、芮乃伟这样的高手都连呼“看不懂”，但在最后关头常昊在一路上的一跳如果不是落错了位置的话，起身认输的将不是他，而是马晓春。第3局更明显，自认“常昊再下几手即投了”的马晓春不顾一切地与常昊拼命时，常昊在时间的催逼下，昏招迭发，终于葬送好局。赛后本来同意为一家报纸写写棋评的马晓春以“棋的内容太难看”而拒绝。可见，如果常昊状态再好一点，本届名人战决战他是不至于如此一败涂地。

事实上，在马常对决的过程中，一方两连胜的情形甚多，像1997年的天元战、1999年的棋圣赛都曾出现过这种情况，而在专家们眼里，两连败与三连败并无什么质的区别。更何况，自1997年天元战起，常昊先后在天元战、友情杯赛、乐百氏杯赛三大棋战中连胜过马晓春四盘棋，如果说直落三局立判高下，那连胜四盘又该作何解释呢?

马晓春曾连败过小林光一八盘，连败过李昌镐十盘和五盘；就连公认的一对“情敌”赵治勋和小林光一之间也曾多次出现过三连胜及四连胜的情形，如1986年的棋圣战，1990年、1991年、1992年连续三年的本因坊战，但从没人敢说他们中的哪一个已超越了另一个。本来按升降棋的对局格来讲，连败四盘将降一级，但这在当今的职业棋战中却并不适合，一来如今的对局繁多，如果哪位棋手状态不好，对另一棋手的几连败可能性甚大；二来如今的番棋决战日程甚紧，棋手调整状态的余地较小。

常昊终有一天会超越马晓春的，这一点早已不容置疑。但是，马晓春时至今日仍能保持极佳的竞技状态，时时充当着年轻棋手们的“杀手”角色，说起来真是中国年轻棋手们的福音。常昊在为自己至今还不能真正地成为“中国围棋第一人”万分沮丧的同时，可能也应该为拥有马晓春这么一个强大的经常碰上的对手而庆幸。因为马晓春宛如一把最精确的尺子，哪一天常昊超越了马晓春，就等于说他真正地超越了自己，否则，所谓与李昌镐并称的“双骄”，夺取棋圣后的所谓“中国第一”都如雾里看花，自欺欺人。

如果把眼光投得更远，则更能看清马晓春与常昊这对对手长期对抗的不可或缺。如果一方无敌的一大高手凭借自身的揣摩、研究始终能保持独孤求败，其聪颖的心智与忍受寂寞的执着固然令人须仰视才见，但如果有一志同道合的高手与其同行，他在感受不再孤独的欣慰同时，还多了一个共同切磋、共同探索的机缘，由此使他在心理上和棋艺上都多了一个个飞跃的契机，这不是更好吗?

如果吴清源当年只身一人在地狱谷温泉钻研“新布局”，可能“新布局”到现在还是如“二十一世纪围棋”一样停留在“论道”的阶段；如果没有徐奉洙在长达20年时间里的如影追踪，曹薰铉早就去了日本，他岂能忍受无敌的孤独和围棋荒漠的煎熬?而且他的棋艺也不大可能超越昔日从日本归来时那个阶段的水平，至于1988年他仗剑出山即勇克小林光一、林海峰、聂卫平等强敌径直摘走首届“应氏杯”就更不可能了。而赵治勋与小林光一自儿时起的你追我赶、互不低头的竞争早成棋坛佳话，诸如“一生的情敌”、“百盘大战”等趣话均是对他们对手兼朋友关系的逼真写照。小林光一说，他是追着赵治勋的影子而强大成长起来的。

中国围棋有“双雄争霸”的传统。早年的陈祖德与聂卫平、后来的聂卫平与马晓春、如今的马晓春与常昊。前者不仅为后者的棋艺创造了最好的磨砺机会，而且为后者的精神超越提供了动力。1995年马晓春战胜小林光一捧起富士通杯时说：“我能有今天，首先要感谢的是小林光一先生……”当时就有人指出马晓春此话偏颇了，不符合事实，因为他首先感谢的应是聂卫平，正是聂卫平与他在长达十余年的时间里不间断地争斗，在聂卫平的砥砺甚至欺凌下，马晓春才逐渐成熟和坚强起来。

如今常昊也面临着昔日马晓春所面对的难题，即如何打败老师般的对手，完成自我超越。如果常昊在国内赛中不能取代马晓春的地位，确立自己的霸气，那又如何去打败实力明显高他一筹的李昌镐呢?这个超越自我的过程肯定是相当痛苦，但正因痛苦，才更反衬出超越的艰难与可贵。

而对于马晓春来讲，有一个强大的对手存在，使他在睥睨群雄的同时也多一份警醒。否则，他视国内棋坛如无物，但在国际赛上却又屡屡负于李昌镐，这种强烈的反差过于滑稽。那样中国围棋到底还能指望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