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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的绝活

1997-09-11秦发

中国青年 1997年12期
关键词:蛋子推子阿龙

秦发

锄完菜地扛着铁锹雄赳赳地回到连队时,班长瞅了瞅山腰的日头对我说:“得,趁时间还早,赶紧请老李给你理个发吧!”说完便哼着小曲站哨去了。老李是第三年的兵,他让我先拿个凳子,然后翻箱倒柜摸出个快生锈的推子和一把缺牙的小木梳。用手一捏,推子发出一声联合收割机般的咆哮轰鸣,就像一头张牙舞爪的狼要扑向一只瘸腿的兔子。我的心头不禁涌起一阵悲哀,要知道从今以后,想到街上请小姐纤纤玉手耕耘我这块自然保护区的指望没有了。老李找文书弄来点枪油涂到推子上,然后拿过他那条穿了十来天放在盆里没洗的肥军裤,用两条裤腿亲呢地搭在我的脖子上,顿时一股难闻的馊味让我差点昏了过去,老李还在一边连连夸他这法儿能申请全军专利。

我有气无力浑身绝望地靠在班上唯一的一把靠背椅上。老李的推子咯蹬咯噔发出很钝的响声,就像一头老驴悠闲地在庄稼地里漫步。我说推子该磨磨了,老李过了好久才闷雷似地哼了一声。老李的推子像辆倒头的拖拉机,轰轰响着倒倒进进,还不住地拔出我顶上这片庄稼地里的某根杂草,我作一种体能训练强忍着,因为我听出刚才老李有点儿不高兴了。就这样拉拉扯扯反反复复了几十个回合之后,老李一拍我的肩膀说:“下一个!”一边还递给我一个小圆镜,一脸千辛万苦的样子。

镜子里我的头像北方老家秋后光秃秃的山坡,还被那些顽皮的小孩放了几把野火,稀疏的枯草丛中开垦出不穷的梯田,不时有惨白的头皮显山露水,而有一侧则依然显示出顽强的生命力,就像一片参差不齐的草原上耸立着一片茂密的原始森林。

我憋不住说:“李班长我这头不叫个发型。”话未说完,老李就停住了在“小广东”头上的耕耘,只听见“小广东”一声杀猴似

地惨叫。老李一脸不快:“新兵蛋子一条裤衩没洗几次还嫌三道四地讲什么发型,连长也没你这么多毛病!”我的心开始阴沉下去,原指望来当兵戴着钢盔挎着钢枪在大街上风光风光,谁料到在这个山旮旯里自己种菜,自己养猪,就连个头也得自产自销,特别是在连队的生活紧张得要命,连撒泡尿都得瞧个钟点儿。开始还觉得挺有趣,和别的新兵一样一副老实巴交吃好睡好不想家的憨样子,可时间一长心里五颜六色的花花肠子就冒出来了。

老李见我不吭气了,便一边理发一边自言自语:“我这把推子是班长的班长一辈辈传下来的你们这些新兵蛋子懂个鸟,它也到过老山前线的猫耳洞里,那时你还在衔尿片呢!”

老李是连队的理发员,前些日子女朋友得知他当兵3年连个组织也没入一气之下便拜拜了,老李气得说要拿推子剪断她的脖子。连长和指导员一合计,硬是没让他回去。老李到底也是个有觉悟的革命战士,他噙着眼泪笑着说,她算个啥,我留有预备役呢。

老李将7个头收拾干净后,班长也回来了。阿龙这会儿见到班长就像见到亲妈一样眼圈都红了,直嘀咕班长你看我们这头。班长左看右看足足愣了有5分钟,才向老李投以赞许的目光:“老李的技术越来越精了,可谓整齐划一呐,退伍了别将这手绝活带回家,瞅这里哪个机灵的找个接班人吧!”老李高兴得胡子眉毛直抖,连连说是。

还没等老李选好接班人,阿龙就打着背包到师里报到去了。师里为培养连队理发员专门请驻地理发师来部队,举办一个短期培训班集中进行理论学习和实践操作。集训结束后,阿龙一脸灿烂功成名就地回到了连队。这时,老兵退伍工作已经开始了,阿龙正式接替了老李的位置,那只传了好几代的推子在阿龙手中轻快地欢叫着,仿佛焕发了青春。

退伍时,我们帮老李打包装办托运,老李交给阿龙一个小方盒,阿龙刚要打开,老李却摆摆手:“这是新式武器,还是等我走了再看吧!”这时老李开始抚摸营房前那棵小松树自言自语:“说以后来看你们、不久的将来会面那都是屁话,咱村里离县城至今都没通车得用马车走半天,回家就身不由己了,干活、还得找媳妇……”

老李是在“送战友”的歌声中走的,回到了河北柏乡那个山村。他走后,我们突然觉得好像失落了什么,小心翼翼地打开他交给我们的新式武器,那是一把锃亮崭新的电动理发推子……

通联:江苏宜兴市武警某部政治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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