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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儿郎

1995-08-22冉正万

中国青年 1995年2期
关键词:儿郎哥儿们老乡

冉正万

我是一个地质人。有关地质队员的生活报道,通常有这样一段:“这是一片曾经只有标号的土地,不久,就将会有着许多的新来者;于是,随之而来的将会是一个新的厂区,出现一座新的城市。”刚学写诗的时候,我也是这样写的。一是突出地质人的艰苦异常;二是强调地质工作意义非凡。好像只要地质人的帐篷在哪个地方落过脚,那地方将来就一定会辉煌。然而,天底下哪有这么多的好事呀。我认为我现在够资格告诉人们了:还有许许多多的地质人,穷其一生的努力,不过是为了让后来者知道,那地方别再去了,没矿!我们就是这样一群人。最大的30岁,小的23岁。尤其是我觉得,在当前经济大潮的涌动中,地质人的光辉形象好像已群体失落了。所以在向别人介绍自己的职业时,我常常没有自信,更别说自豪了,总觉得“咋想也不如人”。今年,我们的队伍开到野外的第一天,组长哥说:大家注意着点,有人问是干什么的,可不要说是搞地质的。那说干什么的呀?我们问。组长哥一板脸,这还要我教吗?你们都是知识分子哩。倒也是,干我们这行的没个中专文凭还不行。也真凑巧,我头一天上山就碰上了一位多嘴的老乡。“你们是干啥子的嘛?”“搞资源调查的。省里来的!”“调查啥子资源?”“矿产资源。”我一直没抬头。老乡咧嘴一笑:“那你们是地质队的嘛。”他“一针见血”地戳了过来,连组长哥也笑痛了肚子。我常常想:我们怕的不是苦,而是我们的工作没有人羡慕。我们的具体工作是1:25000区域地质填图。1个平方公里至少2个地质观察点。12个人一年完成近900个平方公里。一天翻山越岭至少得20公里。电视上说:人民教师最清苦。哥儿们便说:那算什么,他们至少在室内,晒不着,淋不着。电视上又说:子弟兵最辛苦。哥儿们说:他们苦是苦,但津贴能保证。大家好像对谁都不服气,可又说不出来谁欠谁,就是时不时心里烦。以前我一直以为这是所有地质儿郎的心态,后来才知道并非如此。事情就发生在前几天。我们第一阶段的工作已接近尾声。组长哥说图幅的南边有条断层没搞清楚,他要去补几个地质点。其实,那块图已填绘过了,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但组长哥的性格是:要干就要干好。我和他走了3个小时才到目的地。由于掩盖严重,来这一趟并没有多大新的收获。组长哥不甘心,又跑上一个大坡,我在底下等他。坡很陡,半天,组长哥从坡上冲下来,直到坡底。他的鞋子在下冲时掉了,但他无法停住捡起来。我知道他比我累,便爬到半坡给他把鞋子踢下来。回到他跟前,我看见他眼圈红红的,像刚刚哭过,就打趣说:你也太有感情了,不就是帮你捡个鞋吗?他沉着脸说,我才不是为了你呢。他指着坡上很远的一间茅草屋说,你知道那是什么吗?我眯眼一瞅,随口答道:不就是一户穷人吗!组长哥缓缓地摇着头:“那是一所学校。只有一间教室,只有一个老师。我刚才走到那里,老师正在教学生读课文。那老师读得拖腔拖调的,像在唱又不像。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唱,连页码他也唱出来。我听了好久,听着听着泪水就忍不住流出来了,他教得太认真了。”等组长哥穿好鞋,我们往回走,一路上谁也没有开口。组长哥一定在回想那位老师的声音,我的心里也不是滋味。走了很久,组长哥突然站住说:“他和我们是一样的!”仅此一句话,我就知道那位老师在什么地方是和我们一样的。他的心里也没有花环和荣光,他干的事情更没有人羡慕,没有人知道。回到住地,才傍晚,这是我们回来得最早的一次。我却感到这一天太长了。因为我忽然什么也不能想了,心头老涌现着这样一句话:认真地干好你的事情,这就是人生的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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