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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我会更像个人

1995-08-22许雪

中国青年 1995年2期
关键词:二姐保姆大姐

许雪是大都市的小保姆,被汹涌的民工潮裹挟而来,在城市人眼里,她担当了一个花季少女难以承受的艰辛,但她却从这艰辛中开始了作为人的自尊的生活。这是她寄给编辑部的一篇稿件:

在走进北京城以前,我差不多不知道什么样的日子才是人过的。

我们家有3个女孩儿,很穷。因为父母年纪大,家里又没壮劳力,大姐夫就倒插门到我们家。从那时候起,姐姐、姐夫就不喜欢让我念书,天天叨唠说养我这个吃闲饭的不值得,让我到外面去做工,挣钱,我在大姐的嫌弃中上完了初二。初三的时候,家里出事了。

我二姐疯了,被婆家送了回来。二姐怀孕的时候一心想要个儿子,可生下来的却是女孩儿,她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就变得疯疯癫癫。二姐回家后我们家乱成了一锅粥,大姐他们根本不让二姐进屋,就让她住在一间小棚屋里。白天是大姐和她疯妹妹的对骂争吵,晚上是父母的叹息和二姐凄惨的哭声。最让我难过的是,大姐他们借机停止了我的学费,我只好靠借钱上学了。那阵子,我真不想活了,上学时人在教室心在外,经常看着黑板发呆,看着课本流泪;放学后,别人都忙往家跑,我却在田埂上转圈,不敢回家门。一想到姐妹亲人的薄情,想到可怜的二姐,想到父母为二姐的病整天操心,一天比一天老,我就觉得自己没用,是个多余的人,我简直要疯了。

那一年对我来说就像是10年,我真没法忍了。我向父母提出到北京去挣钱,好给二姐治病。离开家那天,妈妈送我到车站,边叮咛边哭,我强装着笑脸劝妈妈。车开动了,我再也控制不住眼泪,车开远了,妈妈瘦弱的身影消失在我的泪水中。

我来北京时,不到18岁,腰里只有一个亲戚的地址,和我一道出来的是个比我小三岁的小姑娘。一出北京站,我们就傻眼了,从没见过这么高的楼,这么宽、这么干净的马路,这么漂亮、这么挤的汽车,太繁华了,一路上我们连眼睛都不敢眨一眨。好不容易找到那个亲戚住的地方,中关村16号,映入我眼里的是一片低矮的小屋,很脏,出出进进的都是外地人,和一路上看到的高楼完全不是一回事。晚上,我们6个人挤在一张双人床上,天很热,屋子很小,蚊子又很多,现在想起来都不知当时是怎么睡着的。

过了一个星期,我找了一份当保姆的工作,心里就特别高兴。可是命运却没有对我开恩,我刚在这家干了10几天,男主人就对我表现出特别的关心,家里一没人,他就用话引诱我,他的眼神也和平常不一样。我害怕极了,虽然我没有社会经验,但我感到他是不怀好意的。我怕有一天真会闹出事来,没干到一个月就辞了。当时我很灰心,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找到工作。

没办法,我只好又去一家当保姆,处了一段时间后,我觉得两口子都很尊重我,我学会了做城里人的家务事,学会了做北京的饭菜,还学会了看小孩。就在我开始感到活着的幸福的时候,不幸又降临在我头上。一天,我突然收到一封电报,上面写着母亲病危,速回。我连夜往家赶,到家时,一切都晚了,我连妈妈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立在面前的只是一座荒坟。

我又回到了北京,还得找一份工作养活自己。我开始为一家餐馆打工,每天得干10几个小时,老板把活儿安排得满满当当。下班后腰疼得都站不起来,夜里还睡不着觉,人越来越瘦。我痛苦极了,这么年轻,就这么多毛病,将来怎么办?我的身体再也撑不住餐馆的工作了,只好又去找当保姆的活儿,找了几家,都嫌我身体不好。

天下还是有好人,一位教授爷爷收下了我,当时我都傻了,没想到我在异乡还能受到这样热情的帮助,在我最痛苦的时候还有人给我这样的温暖。爷爷让他的女儿带我检查身体,给我吃药,治病。病好后他们又鼓励我用攒下的钱去附近上夜校。我的苦总算熬到了头。

今天,就在给你们写这封信的前一个小时,我终于坐在了北京的教室。虽然我还不到20岁,可我一直觉得活着很累很累,从没这么高兴过,从没像今天这样觉得自己是一个人。

说真的,今天老师讲了些什么,我并没听清,只是看着黑板一个劲儿流泪,我想我一定要努力给爷爷做家务,努力学习。将来我还要靠自己,有了文化,有了一技之长,我相信,明天,我会更像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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