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右萍

编人语：本期“我们的精神家园”继续刊发几个普通人的故事：他们是些活得“有底”的人，生活不富裕，也没有显赫的成就；他们共同的优势是年轻、自信、向善；故事里没有曲折和悬念，也不惊心动魄，其中滋味如冷水泡茶慢慢浓。

我从一大摞群众来稿中，看到了倪右萍这篇。文章很一般，但朴实，没有修饰，更像这代青年独有的心态，我从文中挑了一句话作为标题：

想不起离家的那个日子了，依稀中我背上行李，踩着余冬的霜雾，装着沉沉的零丁与失落，到遥远陌生的城市寻找能让自己活下来的饭碗。那时我感觉自己就像扔在道旁的土坷拉，让世界给忘了。

我们家并不贫苦潦倒。19岁我以优异的学习成绩毕业于技校核算专业，分配到家乡县城的一个公司。当时业务部门人员已满，我被暂时安置在办公室当接待员，每天扫地、烧水、接电话、守办公室，简直就是勤务员。虽然不太情愿，但我知道不论干什么都必须干好，这是妈妈从小教我的。所以我从不敢怠慢工作，就算称不上呕心沥血也是任劳任怨了。后来，单位的出纳员调动工作，我自信自己是最合格的人选，天天盼着领导找我谈话，告诉我那个好消息。结果，接替出纳工作的是某经理的妹妹——一个初中没毕业，也不懂得财会业务的人。后来我才知道，领导对我没送礼、没乞求十分不满，要给我点颜色看看。我被胡里胡涂地调到一个常年亏损的门市部当售货员，更气人的是，还要我在一间没顶的小屋值班守夜。他们让我干很多的活，却只给我微薄的薪水。我终于无法忍受这种对我尊严的践踏与羞辱，和老板大吵起来，一气之下辞了职。

走的时候，我心里一丁点底气都没有，唯一支撑我的就是一直藏在心里的疑问，外面的世界那么大，难道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地？

颠簸了几天几夜，我终于来到了喧闹的山城重庆。看看茫茫人海、来往车辆、高楼大厦、闪烁的红绿灯……再看看自己，身背一个塞满旧衣的破背包，满面灰尘，像个逃难的盲流。我该去找谁？什么地方有招聘信息和广告？我有点害怕，但我更觉得刺激，至少这比在工作单位受那种不明不白的气好。我来不及细细品味其中滋味，努力在脑子里搜寻可能的线索。后来我想起很小的时候曾在重庆念过半年书，有过一个挺好的老师，如果能从她那里讨来一个小小的建议，也不错。

老师很热情，不但给我介绍了工作，还让我在没找到住处之前暂住在她家。我真没想到在人对人的相互欺骗相互欺辱之外还能有如此真诚善良的情谊。我受聘在市珠算协会当出纳，兼管理档案、拟公函及监考等工作，每天忙忙碌碌。那天，我到市政府大楼办事，看见进进出出的工作人员，不由得想想在家乡单位里所受的窝囊气，心里顿时涌起一股难抑的自豪，这是我参加工作以来最幸福的一种感觉。我坚持非常认真地，尽可能出色地完成每一件工作，从秘书长和善的态度和每月屡屡上升的工资中，我知道我的劳动得到了承认，我的人格受到了尊重，我的能力得到了发挥，我成了一个实实在在站着的人。试用期马上就到了，我很快将有正式工作，秘书长明确告诉我一到时间就给我办正式手续。

想来想去，我没有留下来，没有接受这份正式工作，我又一次辞职了。当年我从县城里跑出来是赌一口气，这次就不一样了，我开始相信没有后门，没有厚礼，凭能力完全可以给自己找个挺好的饭碗。考虑到长期住在老师家的不便，我决定必须找到一份能提供住房的工作，完完全全靠自己生活。

我又来到一个新的城市，又一次走进了茫茫人海，依旧是来往的车辆，密集的大楼，闪烁的红绿灯，但我不再以为自己是盲流，我就要成为这个美丽的城市的创造者、劳动者。

很快，我没有凭借任何关系，应聘于一家公司，并且有了一间很小但归我使用的宿舍，我开始了一个新的试用期。对此我有足够的信心，因为生活给我开了一个偏方：不怕丢饭碗才丢不掉饭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