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　风

某个清凉如水的温柔夜晚，我心血来潮地告诉明一则听来的笑话:有位男士讨了个多言的太太，苦不堪官，当他路过一丛喇叭花时，不禁有所感触地对身旁的太太一语双关地说:“这些花真象你。”他的太太竟然也点头赞同道:“是的，我真象一朵牵牛花。”

明注视着电视机里两个扭打成一团的摔跤手，心不在焉地应答:“这是什么笑话?一点也不好笑。”我用劲打他的手臂，笑道:“我这朵牵‘牛花正在‘对牛弹琴呢!”他这头笨牛想了半天才会过意来，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讥:“我认为叫喇叭花比较合适。”

明确象一头默默耕耘且任劳任怨的牛。小学毕业就单枪匹马离乡背井，闯荡到鸦城当修车工人，朝八晚九一身油污地卖力工作。在这种缺乏家庭温暖的环境下，少年的他已精于抽烟饮酒，幸亏没有误交坏友走上歧途。

我则是一株生长在温室的小草，未曾经历人生风霜。念高二那年，在一家文具店当晚间临时职员，日子单纯且空白，悄悄地编织着少女的仲夏之梦。

明并不是我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初次邂逅我并没有一见钟情的触电感觉。

当年明三番四次邀约，我皆断然推拒，保持着普通朋友的交往。中学毕业前半年我辞工专心学业，彼此皆无联系。毕业后重回工作岗位，明又出现眼前，仿佛我从未在他心灵里消失过，深受感动之余，我的心扉开始为他缓慢开启。

我与明的恋爱是在隐瞒着家人的情况下，偷偷摸摸地来往，他有点自尊受伤害地埋怨:“我是你不能见光的黑市男朋友。”父母一心企盼我找一位学识高深兼有经济基础的夫婿，担忧我将来会贫穷受苦，因此我不想让他们失望，宁可徘徊在爱情、亲情之间，备受煎熬。

当父母发觉真相时，我毫不退让，坚决选择了明。母亲在盛怒下掴了我一巴掌，父亲忿忿不平地告诫:“修车仔有什么出息?你以后可不要跑回娘家来哭诉!”我泪流满面，紧牵着明的手牢牢不放。

曾被母亲讥讽“连一粒鸡蛋也不会煎”的我终于拿起锅铲下厨作业。新婚时煮的菜肴倒入垃圾桶的多过吃进肚子里的，对着尽扒白饭的明，我内心充满了愧疚，暗暗发誓要当个称职的家庭“煮”妇。今日，我可以随时张罗满桌菜肴而从容不迫，俨然“煮”妇风范。

我与明年少气盛，经常为芝麻绿豆的小事争个面红耳赤，各持己见，互不相让。明的父母思想封建守旧，要媳妇三从四德，尤喜儿子大振夫纲。因此两位老人家与我们共居时，自小离家在外的明极渴望双亲的慈爱，为博欢心不惜对我呼喝如奴婢，以显示他的大丈夫气概，此举使夫妻感情陷入低潮。

虽然婚后父母逐渐接受了明，改变了当初的观念，倔强的我始终未敢将烦恼与郁闷向家人倾诉以寻求慰藉，心事全埋藏在心灵深处而黯然神伤。多年以后我才觉悟到保持沉默的抗议是消极的行为，纵然未发生争执，但日夜冷然相处更难堪。我以笑脸和温言去感动年迈的家翁姑，以劝诱的口吻教导明，夫妻之间应平等、恩爱、尊重，以你心换我心始知相忆深。我对“守得云开见月明”这句诗感慨良多，辛苦的耕耘终于有了收获。

这两年来，明学会了在有纪念性的日子里表达心声，哄得我很高兴。去年，他送了支派克钢笔给我当生日礼物；今年除夕恰逢情人节，他送了一枝美丽的玫瑰给我，却说:“你可知道这枝玫瑰贵到吓死人?”我含笑带嗔地取笑:“你干脆去屋后采一束牵牛花送给我好了，既省钱又合乎你的心意。”明听了故作怒发冲冠的样子，我早已将准备好的情人卡递到他面前去。

结婚9年，粗茶淡饭，居无定所。终于在去年拥有一间真正属于自己的屋子，一家4口得以安居。虽然轰轰烈烈的爱情终归于平冷，能够在浩瀚的人海中，与明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信是有缘，我愿珍惜这份福分。只要心中有爱，岂惧人生路程上的风风雨雨?

“喇叭花”或“牵牛花”还有一个很动听的名字:“朝颜”——愿我和明“朝夕展欢颜”。

(王明君摘自马来西亚《星洲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