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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是举案齐眉

1990-01-01

青年文摘·上半月 1990年12期
关键词:薛宝钗哥们儿聚会

雨 竹

我与她的恋情,萌发在融融的春阳里,结束在萧瑟的秋风中。来得突然,去得仓促,至今仍有几分遗憾,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依恋和失落。

说实话,我忘不了她。忘不了她的真挚,她的细腻,她的专注,尤其是她的自我牺牲。

不知发的哪门子邪。参加工作不久,几个大学时期的同学于一个星期天搞了个聚会,名曰“男子汉沙龙”。沙龙之所以用“男子汉”命名,一是因为参加聚会的除一名临时凑数的女士外,其余全是大学时期知名度较高、长得又帅的“哥们儿”;二是因为聚会的中心议题是“我心中的她”——一个讨论同龄异性、议定今后婚恋方向的海侃神聊“音乐茶座”。

我们嗑着瓜子,听着曲子,按顺时针方向轮流谈着“我心中的她”。也许是那时而舒缓、时而激越的调子把那些多情的哥们儿带进了浪漫与遐想的“原始林带”,他们很快就进入了角色,一个个煞有其事而又漫无边际地描绘着自己的那个“她”,而每个人心中的“她”又都是那样的冰清玉洁,风度可人。我不觉暗暗好笑:好一群不食人间烟火的风流浪子!只知陶醉于爱情交响曲,可到了非要你们去亲自演奏锅碗瓢盆交响曲不可的时候,看你们还能浪漫得起来?

我提了个建议:每个人心中的她太遥远,太缥缈,太抽象,太理想了,犹如天国的仙女,可我们毕竟是凡夫俗子,还是具体一点好。于是,我建议以大观园里的女儿们为模特儿,每人塑造一个尽量具体一点的偶像,因而便有了这个议题:

“大观园里的女儿们随意挑,你要谁?”

也许是这个弯转得太突然,太出人意料,太猝不及防,哥们儿一下子愣眼了。

“那么你挑谁呢?”一个缓缓的女低音从屋子的一角飘出来。要不是她插话,屋子里的人几乎忘记了这位“旁听”女性的存在。

“这一军将得好,先说说你挑谁,是林黛玉还是薛宝钗?”哥们儿一下子哄起来。

“非林非薛。”我胸有成竹地说。“林黛玉太出世,薛宝钗太入世。太出世者挣不脱时俗,太入世者得不到满足,二者都会徒生诸多烦恼……”

“我要史湘云。”我接着说。

“湘云虽生于显赫的史家,但从小父母便与世长违。身为王侯之种却没有金枝玉叶的娇弱,拿得起,放得下,性格爽朗,秉性旷达,满腹才华,人称‘诗疯子。单看‘醉卧芍药园那个情景……”

就这样,侃了半天,夜深了,哥儿们一个个散去,唯独她慢慢腾腾地把手提包拉开合上,合上又拉开。

“丢了什么东西?”我问。

“你的史湘云在哪里?”她所答非所问。

“哪有什么史湘云,随便侃侃而已。”

“你要是真娶个史湘云,她能服你管吗?”

女的为什么总要服男的管?真想不到她能提出这样的问题。

“我不喜欢没有主见,一味顺从的女子,那样生活太缺少色彩,心灵太孤独。”

“与你争就好吗?”

“只要争得有理,争得可爱,使我有所启迪,有所受益。”

她轻轻地叹口气,我不知此刻她心之所思。

以后她便常来找我。接触中才知道,她是师范大学哲学系的毕业生,从小父母双亡,上大学是姑妈供养的。

史湘云的命运,却没有史湘云的气度。这是我对她的最初印象。

然而她又的确是真诚而专注的。自从“音乐茶座”那一天,她就爱上我了。这一点,我凭直觉就可以知道。

也许她被我那关于史湘云的狂妄之谈唬住了,始终没有向我表白过什么,然而那份真诚却着实令人感动。有一次我病了,硬是挺着没去看大夫。她知道了,也不勉强我,骑着自行车跑了几家医院找熟人,求人家出诊。晚上,她静静地守着我,一句话也不说,轻轻地走动,轻轻地倒水。此时此刻的她,在我昏昏欲睡的眸子里,犹如一位飘飘欲仙的天女。

恰在这时,她不来了,门缝里塞进来一张窄窄的纸条:

“你有你的‘史湘云陪着,为什么还要接纳我的痴情?是怜悯吗?”

我懵了,我何时有“史湘云”作陪来着?

我打电话,她不接;写信,没有回音。只好亲自去拜访了。

她满眼泪水,哽哽咽咽地说:“那天,在黄河剧院……”

哦,明白了,在黄河剧院,是我妹妹那疯丫头伏在我肩膀上……

我对她解释半天,说妹妹专程来看我,说我这个当哥的从小就没有权威,总是被小妹推推搡操、指指点点的……

她听了,仍半信半疑,最后,不无忧虑地说:“那,我们和好吧?”

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也许怕真的失去我,她一改往日那内向的性格,望着我真诚地说“我们把事情定下来吧?”

我不知她说的“定下来”于眼下包括什么内容和程序,一时愣住了。

她掉转头,不再理我,显然是生气了。

我怏怏地走回去,一夜未眠。

我用理智与思索的利刃剥离着几个月来那缭乱的心绪。

我想到了薛宝钗。她那么有学问,那么贤淑达礼,举止得体,而贾宝玉却硬是对她只有敬而没有爱。夫妻之间如若只有一方对另一方的齐眉举案和相敬如宾,而没有两颗心灵水乳交融、如胶似漆般的高度谐和,那么这样的婚姻恐怕是残缺的,至少不能算作幸福和美满的。

我反思着我与她的感情经历。她对我真可谓恭敬,服侍得也真可谓周到,我也曾被她的真挚与专注感动过,然而却怎么也弹拨不动那根热烈的神经——她在时激不起那份热烈的情怀,她去时又生发不出那种热烈的向往。细细琢磨与回味,我对她产生的不是爱情,而是好感,是对任何人都有可能发生的好感。

这一点一旦弄明白了,就不能再自欺欺人了。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拖延下去,害了自己,更害了她。

我婉转地写了一封信,约她来谈谈。她拒绝了,从此不愿再见我。

想来也奇怪,大学时期我也曾用社会上时俗的评判标准,把“她”的形象镶嵌在温良顺从的框子里,而一旦有了这种感情经历,又觉得味同嚼蜡。看来,爱情到底不能用“大众心理”来判断,只能凭每个人的心灵感觉去认定。

(晓丽摘自《妇女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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