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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人”张斌

1986-08-20龙生

中国青年 1986年5期
关键词:怪人张斌当官

龙生

他叫张斌,人称“张老虎”。这是一个使闷劲的人,一米八几的瘦高个儿,酱色的面孔上架着一副宽边近视镜,微微驼背。这样的形象,很容易让人想起那田野里犁地的牛。人们一谈起他,都会说出一个“怪”字来。

说他怪,必然有“怪”的根由。

1968年10月,张斌从武汉来蒲圻当了插队知青。在这里,他埋头苦干,组织科学攻关小组,搞出了亩产1,100多斤的试验田,成了远近知名的优秀知识青年代表。这时,县里作出决定:一定要推荐他上大学。当县委宣传部长和“知青办”的主任把一张盖了5个大红印的招生表交给他时,他却婉言谢绝了。

“你们为什么非要我离开蒲圻不行呢?”张斌问。

“不,不是非要你离开,因为你是武汉人,总有一天要回去的。你为蒲圻人民牺牲得够多了,你应该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县里的干部向他解释道。

“我是武汉人,为什么就不能死在蒲圻?”

张斌这样做可不是为了出风头,当大家都随着“回城风”涌回城市时,他却在农村找了个老婆,安了家,而且还把年近古稀的老奶奶也从武汉接到了乡下。你说他这是何苦?

1975年12月,张斌到一个年年亏损的砖瓦厂当了厂长。去湖南岳阳学习归来,这个从不知什么是围窑、箍窑的小青年令人惊奇的成了“窑迷子”。在建筑60多米高的烟囱时,作为一厂之长,他总是爬得最高;在安装机械时,一吨多重的机器,每次他都带头抬。有着高度近视的人烧电焊,困难就可想而知了,可他一烧就是几小时,一天下来,脸上烫得净是疤。

够累的吧?而他的负担还远远不止这些。

当厂长要管人,管人就容易惹人怨。有人拿着扁担要揍他,有人拿着刀子要捅他,还有人把他的收音机偷了来,丢进厕所里。

一座极原始的小箍窑、一栋难遮风雨的芦席棚,加上一群皇帝老子都不怕的“泥巴匠”,张斌硬是用了两年时间,把亏损的帽子甩掉了。砖瓦厂第一次给国家上缴利润8万多元,成了省里知青企业中的先进单位。

烂摊子好歹理顺了,你就坐下来享几天清福,既得名又得利,领受赞美之辞吧,可他却要走,要到那光秃秃的“鸡冠山”上去办麻纺厂。

蒲圻县苎麻纺织厂,其实是车埠镇的镇办企业。50万平方米的厂区,10万平方米的建筑面积,循环排列着脱胶、精疏、长纺、短纺车间。配有电视机、服务员式的宿舍。1983年3月破土动工,同年10月部分投产,一年半后,年产值达到了1,300万元,而且产品全部出“洋”,远销日本、新加坡、南朝鲜、美国。不说1,250名农村剩余劳动力在这里找到了“铁饭碗”,不说这里的工人平均每月收入不低于60元……就说当地的麻农吧,他们的苎麻每千克卖到9元!要知道,三年前这里的麻农压根儿就不想种麻,而是把麻兜挖起来当柴禾烧呀,因为当时每千克干麻才卖一块来钱。这个变化小么?

现在,张斌已经是车埠镇的副镇长了。按说,脱离了具体而繁杂的工作,他可以超脱一些。可他呢?心里还是放不下那个麻纺厂。

目前,国际市场上麻织品行情看涨。我国是世界麻纺品出口大国,但由于麻纺织工业的“后整理”技术不行,所以只能出口半成品,钱都让外国人赚去了。于是,张斌又想心事了。假如有一天我们也能大批量地出口全套麻纺织品,那将为国家换取多少外汇!他正在设计着。到1987年,这块昔日光秃秃的“鸡冠山”上,将建成脱胶、精疏、纺织、染整、服装加工流水线。到那时,他就可以最大限度地去国际市场上赚钱了。张斌就是这么奔波着,苦拼着。

一天,我来到蒲圻县车埠镇,打算找“怪人”张斌聊聊,以期能够解释别人对他的疑问。谁知,刚来麻纺厂,正碰上他们家闹矛盾。

事情很简单,因为妻妹趁他出外跑合同的机会,托人把自己从比较辛苦的精疏车间调到了比较舒适的短纺车间。

“这不行!你利用我的名义谋私利,我还怎么去说别人,回精疏车间去!”张斌回来后,片刻思考也没有,就对妻妹表了态。

妻妹嘴上不敢违抗姐夫,可满心都装着怨。人家当书记、厂长的亲戚可以沾光,她做镇长的妻妹却多了一道紧箍咒。

老岳父就不是想不通的问题了,他不能容忍这个女婿狠到如此地步!“别人帮办的事情你何必跟自己过不去?”老丈人发火道,“你这次要是把引生(妻妹)赶回精疏,我跟你没完!哪个当官的不为自己捞好处?谁在麻纺厂不是三亲六眷?你一个妻妹就容不下了?”

妻子是一个老实、本分的乡下女人,可此刻,她那直愣愣的目光分明也是在乞求丈夫:算了吧,下不为例。“为办麻纺厂,你出了力、吃了苦,妹妹的工种换好一点也不过分。再说,调工种不是你批的,责任不在你。”

然而,天生一副犟脾气的张斌那里没有“和缓政策”,最终还是让妻妹回了精疏车间。

有人当了官,工作拈轻的,条件选好的。可他,竟为人家帮忙给妻妹调换了工种而闹得鸡犬不宁。这是为什么?

为了钱财?不对不对!他经常和外商打交道,人家送他彩电、收录机,明明白白说是送给他个人的,可他抱回来后,却送给了厂里的小青年。后来人家改用塞红包,这就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了,而他,照样交给了厂里。

为了个人利益?错了,错了!他所在的麻纺厂发展了,盖了一幢幢颇有气派的宿舍楼,两室一厅的,三室一厅的,你说他住哪里?他依然住在矮小的平房里。他提议为厂里职工每月每人在银行存5元基金;他提议在本厂家庭生活困难的双职工结婚时,厂里赠送一台电视机;他提议对私人盖房的职工,厂里给以每平方米15元的补助。可他干得再多,每月也只拿他的工资,出差一天,按规定补助1.5元钱。

为了当官?是呀,当官够诱惑人的了,可我敢说我们的张斌脑子里没有“官”的概念。举例来说:武汉的工厂、深圳的公司都来请过他,重金请,而且许过愿,可他不去!当一股“文凭风”在社会上盛行时,他也报考了能拿文凭的“班”,而且金榜题名。可后来他把名额让给了别人。如果是当官要文凭,他不愿为文凭而读书!这样不合新潮的人,你能说他是为了当官?

即然都不是,那他究竟为了什么呢?

这天晚上,我们俩坐在了一起。眼前的张斌没有一点“老虎”的味道,我开门见山地提出要采访他。

“行,随便聊聊吧。”张斌答道。“听说你刚刚在家里平息了一场风波,你不觉得对妻妹太苛刻了点吗?”“也许苛刻了一点,但我总想,说人的人总不能让人说。”

“世人都感叹做人难,你有这样的感受吗?”

“没有时间去感受。一个人能干点事情的时候是不多的,顾前顾后只会无情地抵消自己。”

“你觉得活在世上最重要的是什么?”

“干成几件象样的事。”

“听说许多地方都聘请过你,你为什么不去呢?”

“最需要人的地方,往往是最容易被人忽视的地方。蒲圻有这么多事情需要人干,我何必去凑那个热闹呢?”

他是一个“怪人”吗?

这些年来,人们习惯了“人往高处走”的人生哲学,对那些勤勤恳恳、甘当公仆的人反而觉得不好理解。可是须知,“一切都是为自己”的观念只能去评说世俗庸人的心理。

“怪人”张斌,其实是一个正常的人,一个真正的共产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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