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钟

王蒙同志在中央电大中文专业讲短篇小说创作问题时，谈到词序的重要性。他讲了这样一桩趣事:太平军西征时，在江西痛歼了曾国藩的湘军，曾令其幕僚写战报上报清廷，要求补充粮饷。其幕僚在战报上写了“臣屡战屡败”这么一句。曾很不满意，于是提笔改成“臣屡败屡战”，词序这么一变，贬意全无，屡战屡败的常败将军就成了旋仆旋起、百折不挠的壮士了。词序结构何其妙哉。这样的趣事，史载很多，现仅谈二例:

1949年9月，云南解放前夕，蒋介石令沈醉带领大批军统特务窜到昆明，逮捕了九十余名民主爱国人士。正在准备起义的国民党云南省主席卢汉将军急忙打电报给蒋介石，为这些民主人士说情，蒋的回电是:“情有可原，罪无可逭(huàn<书>逃避)。”卢将此电文给协助他筹划起义，曾与蔡锷将军一起举办云南讲武堂，还当过朱德同志老师的李根源先生看，征询办法。李先生看后，提笔将电文词序一改，改成了:“罪无可逭，情有可原。”这样一来，意思全变，由情有可原但“罪”不能宽恕，变成了“罪”虽不能宽恕但于情却可以原谅。于是九十余名民主爱国人士得救了。李先生可谓是化腐朽为神奇起死回生的大师。

1904年，慈禧大办七十寿辰的庆寿活动，全国上下都要贴一副内容相同的对联:“一人有庆；万寿无疆。”革命志士章太炎先生激愤之下撰成一联:“今日幸海子，明日幸颐和，几忘曾幸长安，亿兆膏血轻抛，只顾一人庆有；五旬割云南，六旬割台湾，此时又割东三省，数千里版图尽弃，每逢万寿疆无。”这联的最后二句堪称神来之笔，它仅将“一人有庆，万寿无疆”的后面词序颠倒成“一人庆有，万寿疆无”，就集喜笑怒骂于笔端，变歌功颂德为辛辣讽刺，对慈禧丧权辱国的反动行径进行了无情的鞭挞。词序一变，天地迥异。章先生文字根底之深，由此可见一斑了。

(摘自《书林》1983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