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孔阳

在生活中，谁能不爱美呢?谁不希望自己的生活过得美，模样长得美，衣服穿得美，环境布置得美呢?《白毛女》中喜儿的处境那样困难，但她还是满心欢喜地把红头绳扎在自己的小辫子上。因此，爱美的确是人类的特点之一，人都是应当爱美的。

然而，什么是美呢?怎样才能算美呢?表面上看起来，似乎美的就是美的，人人都会把美的当成是美的，可是事实上不然。天下没有抽象的真理，也没有抽象的美。美都是具体的，它在不同的人身上有不同的表现。例如上海滩上的一些小阿飞，年纪不过二十来岁，却留着长长的头发和小胡子，歪戴着帽子，嘴里刁着一支香烟，他们自以为很美，可是我们能承认他们是美的吗?又例如巴尔扎克的《欧也妮·葛朗台》中所写的那个贪婪的老头子，临死还想要把神甫胸前的金十字架抓在手里，因为他认为金子是人生中最美的东西。可是在我们看来，这除了最后揭露了他那丑恶的灵魂外，又能有什么美呢?因此，什么是美和怎么样才算美的问题，和我们要作什么样的人，是密切联系在一起的。

马克思用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来解释美，就是把一个人欣赏什么样的美和他要作一个什么样的人，联系在一起来谈的。所谓本质力量的对象化，首先是说人的本质力量不同于动物的本质力量。动物只是吃吃喝喝，满足于“饮食男女”；可是人却具有自由的意识，他有目的和意图，他要求有所作为。他通过劳动实践，把自己作为人的本质力量，如象聪明、才智、思想、感情、理想和愿望等，在改造客观世界当中实现出来。这时，客观世界成了他的劳动的产物，成了他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例如木匠造桌子，就是根据木匠本质力量的大小高低，来制造出不同的桌子。桌子不仅是一个物质的产品，而且也是木匠的本领和智慧的表现。这样，木匠就不仅希望把桌子做得坚固实用，而且希望做得美。他欣赏桌子的美，就是欣赏自己的本质力量。我们谁不希望自己的本质力量是高尚的，是不同于动物的呢?因此，我们作为一个人，谁又只能满足于动物的兽性的欲望，而不希望通过自己灵敏的手和聪慧的头脑，用自己的劳动来创造一个美好的世界呢?整日游荡，无所事事，我们的灵魂，我们的本质力量，一定会变得贫乏而空虚，变得与动物的一样，这时，我们就只会把一些能够满足物欲的东西当成是美的。有些小青年，追求低级的趣味，把一些庸俗的东西当成是美的，不就是这样造成的吗?

因此，我们要提高我们欣赏的水平和审美的趣味，首先就必须作一个真正的人，过一种充实而有意义的生活。最充实而又最有意义的生活，是富有创造性的劳动的生活。我们按照自己的愿望和理想，掌握客观世界的规律，然后去创造我们所希望创造的东西，那该多么美呀!一个小孩子搭积木，搭成他所希望的轮船、火车或飞机，这时他感到非常高兴，感到他创造了美。一个画家画画，画出了他所希望画的形象，表达了他所希望表达的思想感情，这时他也很高兴，他也创造了美。整个人生都是如此。只有当我们用自己的勤劳和智慧，改造了客观世界，从而也改造了主观世界，提高和丰富了我们的本质力量，只有这时，我们才感到人生不是虚度的，人生是美的。美来自生活，美就是创造性的生活。没有劳动就没有创造，因此，没有劳动也就无所谓美。

正因为美是和创造性的劳动分不开的，所以什么是美，怎么样才算美，就应当用创造性的劳动来衡量了。例如穿衣服，专门在衣服的样式上翻新斗巧，弄得别致奇特，这难道能算是美吗?

总之，美是一个人的本质力量的表现，重要的是要充实和提高我们作为人的本质力量。我们应当有健康的思想感情，高度发展的文化修养，高尚而又独特的精神境界。“诚于中而形于外”，有了内在的美，然后才能焕发出光辉，成为外在的美。随着四个现代化的实现，我们的物质生活将会愈来愈得到改善，因而我们将有更多的条件来布置我们的环境，装饰我们的衣著，改善我们生活中的一切，使我们的生活不仅是富裕的，而且是美的。但是，如果物质生活的改善不伴随着精神境界的提高，那么，单纯的物欲就会摧残我们人的本质力量，使它还原到动物的水平。我们今天有个别的干部和一些小青年，不在为祖国实现四化上作贡献，而只在生活的物质享受上追求现代化，不正是这样的吗?我们并不反对物质享受上的现代化，但是如果不是通过我们劳动的双手去创造出来的，而只是离开了辛勤的劳动，单纯去追求物质的享受，那样的享受，不但不美，反而很丑!

时代在发展，生活在前进。只有走在生活的前面，用自己的劳动创造了新的生活的人，才谈得上真正的美。那把一块垃圾地改造成为百花园的人，那把一块顽石雕刻成为一个艺术形象的人，他们都在创造生活，因而他们也都在创造美。最爱美的人，应当是最热爱生活的人；最热爱生活的人，应当是最能创造生活的人；因此，为了美，让我们在生活中当革新和创造的闯将吧!

(摘自1981年第1期《美育》)

(题图:辛洪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