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江萍

回忆长征二三事

1935年，红军长征到四川省懋功的时候，我在总政治部当卫生员。萧向荣秘书长把我喊去：“小刘，分配给你一个新的任务，你愿不愿意？”

“首长，什么任务呀？”

“最近我们的周政委有病，决定派你到他身边作护理工作”

“周政委？！”

“是的，我们的政治委员周恩来同志。”萧秘书畏怕我不知道周政委是谁，接着把周政委的名字说了出来。

“首长，我坚决服从组织分配，保证作好护理周政委的工作。”我这样兴奋地回答着，但心里却蹦蹦地直跳，觉得自已年纪小，什么也不懂，多少还有点怕完不成任务呢！

“好，去吧，明天就去，有什么困难多请示政委。”萧秘书长好像猜透我的心思似的，最后这样嘱咐我。

第二天见到周政委，心里不禁大吃一惊，他比害病以前瘦多了，脸像黄腊似的，胡须长得很长还没有剃，我悄悄地问医生：“政委是什么病？”“肝脏病，这是因为生活太苦，营养不好，操劳过度所引起的。”医生稍为停顿了一下，加重语气地说：“现在医药非常缺乏，政委的病全靠你好好的护理呵！”我听了医生的介绍，觉得自己的任务更重大了。

每天行军到达宿营地的时候，我总是希望能够想办法给政委煮点稀饭，炒点青菜吃，然而我们所经过的地方，人民的生活非常贫困，想买点大米和青菜是很困难的。偶而走到一个地方，可以买到一点大米和青菜，周政委总要追问是怎样买来的，怕我们违犯了群众纪律。还经常嘱咐我，大伙吃什么，就给他吃什么，不要另烧火。

在长征途中，周政委和毛主席及党中央其他领导同志一样，工作繁重，生活艰苦，加上身体有病，可是他的精神总是那样好。从他经常思考着革命事业的眼神里，从他的谈话中，我懂得了许多革命真理，增强了克服困难的勇气和革命胜利的信心。一天，我送药给他喝时，顺便把心中早就想问的话提出来了：“政委，长征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他笑着说：“我们不是在长征，是在进行革命宣傅，我们到一处，一处的劳苦群众就能够懂得些革命的道理，我们走的路越远，受革命影响的人就越多。”我听了以后，心里思考了一下，正准备再问点什么，周政委看了看我的表情，随即问道：“我说的你懂吗？你愿意早结束还是晚结束呢？”

“政委，你有病，还是早结束好。”

周政委听了只微笑了一下，再没有往下说什么。从这次谈话以后，我懂得了红军长征的意义，遇到天大的困难也觉得能克服了。

一支筷子

红军到甘肃境内的时候，我在路上不小心，把给周政委盛饭的饭盒提手弄断了，晚上宿营在一个很小的庄子上，想找点铁丝把饭盒修理好，在老乡家里找遍了也找不着半寸铁丝，于是我急了，在老多的厨房里拿了一支筷子作代用品，正准备用刀砍的时候，想到这是违犯群众纪律的，如果叫周政委看到了，一定要挨批评，但总觉得一支筷子算不得什么，在饭盒提手上比划了一下，就噼啪地砍起来。刚削了两刀，周政委来到跟前：“你削筷子干什么？”我连忙把饭盒提手递给他看，脸上热辣辣的，嘴里却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你向老乡讲过吗？”

“没有，我觉得一支筷子值不得个啥。”

周政委见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当时没有怎么批评我，只是叫我把筷子还给老乡，还要我向老乡道了歉呢。

从这次以后，才知道红军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不是闹着玩的。记得有一天行军经过老乡的梨园，树枝上结满了黄澄澄的梨，老远就嗅到了清香味，走得又渴又累的战士，看到这些诱人的梨，不说别人，就说自己吧，

（李国靖插图）

多么想顺手摘一个下来解解渴，充充饥呵！可是一想到那支筷子的事情，这种念头又马上打消了。我又悄悄瞅瞅前面和后面的同志，谁也没有被这沁人肺腑的梨所引诱，谁也没有“顺手牵羊”，这一回越发懂得红军战士应该怎样遵守群众纪律和爱护群众利益了。

一件旧棉衣

1935年12月，党中央领导的红一方面罩，胜利地到达了比较巩固的陕北苏区瓦窑镇。北方的冬天特别冷，刺骨的北风成天价呼嗖嗖地刮着，南方战士经受着这样天寒地冻，滴水成冰的气候，还是第一次呢！

这时候战士们已经陆绩穿上了棉衣。周政委呢，还是穿着一件又旧又薄的棉衣，这件棉衣穿在他的身上，翻雪山，过草地，已经被风雨灰尘、战火烟屑弄得褪色和破旧不堪了，它那两只袖口磨穿好多钱眼大的小洞洞，如果不仔细看去，倒真像是绣着一道古老的白色花边。我问范金标（周政委的警卫员）同志：“后勤的同志难道把首长的棉衣发掉了吗？”他说：“你跟首长的时间还短，不知道首长的心思，依我看，他准是觉得做一件棉衣不容易，不让后勤同志发给他了。”经范金标同志这一提，我倒想起了，红军还没有到达陕北的时候，党中央和毛主席关心他的身体健康，买了一点大山里的土产白木耳给他补养补养，可是周政委轻易不让我煮给他喝。病刚好一点，连大米稀饭也不让我煮了，经常和大伙一样，只吃点南瓜和山药蛋充饥。周围的同志们看到周政委的生活太艰苦，好像说我的护理工作没有尽到责任，其实他们那里知道呵，如果不经过周政委许可，悄悄给他领双新鞋，或者加个菜，那就会受到他的批评的。但我转念一想，那是在长征途中呀，现在我们到了陕北根据地，有了个“家”，虽说困难，总比在长征途中强得多啦，怎么能让周政委一个人这样艰苦呢。我和范金标同志商量着，一定要给周政委换件新棉衣。

一天，刚吃过早饭，大伙正坐在屋子里谈论长征路上的艰苦生活，抬头一看，周政委正朝我们跟前走来，范金标忽地迎上去说：“政委，我们是不是已经到陕北苏区了？”周政委愉快地笑着点点头。

“我们胜利了，政委你看，我们都穿上了新棉衣，只有政委一个人还穿着旧棉衣，有点不整齐。”

周政委连忙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棉衣说：“呀，真的比不上新的整齐！”

“我去给你领件新的。”范金标以为这一下可抓住机会了，我在一旁也暗暗高兴哩。

谁知道周政委马上把范金标喊了回来：“不用领新的，这件棉衣你拿去给我翻洗一下，不就整旧如新了吗？”……

第二天，范金标把旧棉衣拿去翻洗了。周政委又用它度过了一个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