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彰

张君：

上次您的来信，实在令人感动。尤其是您所说的“在学校中安详、老实、喜欢文学的少女”，“同伴伤了手指，也大惊小怪，自己的衣服脏了，便慌张起来的少女”们，自愿地跑到朝鲜前线，在机关枪扫射下，背着伤员，弄得浑身是泥，仍然进行着工作的话，实在使人兴奋。

张君，在您那次的来信上，我们才觉得接触到了中国的青年知识分子的灵魂。

但是，您这次的信中部写着中国学生的生活。如果把上次的信当作灵魂的记录，那么这次的信，也许可以说是学生生活的写照吧。

在那封信里面，您首先高兴地叙述了学生生活的情况，接着就说：“决定从七月八日起，对巾学以上的学生，发给膳费，对生活费苦的学生，发给生活津贴。”（注一）那“是人民政府里心爱护着、深刻关心着青年学生的证据”。

我认为您们是幸福的。当您充满欢欣和自信给我写您们中国学生的生活情况时，我们日本的学生正在过着和那完全不同的生活。我们不认为吉田“政府衷心爱护着、深刻关心着青年学生”。我们不能不在日记中这样记载着：“和九个同伴被雇为传染病研究所的Mormot”。（见一九五二年六月十六日“朝日新闻”）“日薪一百五十元，三顿饭都让吞吃赤痢菌。如果幸而患病，就可以领到千元的患病津贴。”当您们由政府发给膳费而努力求学的时候，日木的学生正在以吞吃赤痢菌为交换条件而谋得一饱，如果“好容易患了病”，便要在片刻之间，跑进厕所“达十三次之多”。“幸而”或“好容易”这些名词，在普通的日本语中，是在庆幸多年愿望实现的时候使用的。但是如果“十三次的下痢”，也以千圆为代价，则在今日的日本，也许是大可庆幸的一件事。您不仅写了以上的事情，您还继续写着：“现在，工农青年正在大批进入学校。今年的高中（相当日本的新制高等学校）毕业生从令全部进入大学，也不足政府预定的大学招生名额。”“中国的经济建设。需要大批的技术人员、工厂管理人员亡，因而“奖励并保证青年们的进入高等学校，充分爱护并关心他们，乃是非常重要的事”。

请看一下六月十四日的“日本经济新闻”吧！在那上面写着：“明年春，日本大学毕业生的就业，将陷于空前的困难。”在过去一向被当作落后国家而被藐视的中国，现在高等学校的毕业生中，没有失业的人，但是“文化国家”、“极乐世界”的日本（都是吉田茂说的话），却成了失业之国。请您想像一下当离开最高学府的时候焦急万分的学生们的脸色吧。只要有一点儿门路我们便抓住不放，为了能得到一个糊口的工作我们不得不向大人先生们赠送礼物。这种的日本大学生，实在像只饿狗。而且不能不成为这种饿狗的大学生，在今日的日本，无论如何，也算属于过看好日子的阶层的。我认为在这里存在着今天日本人民的深刻悲剧。殖民地的罪恶，大得实在无可比拟，不受其害的人差不多没有。但是我们并未屈服。

张君！我们对于这样的日本现实，以及大学为工农开门，中国人民大学许多学生是工农子弟的事实，我们打算认真地注视下去。从前有个天皇曾气焰万丈地说： “日出国天子致书日没国天子。”今天，为什么地位颠倒过来了呢？关于这一点，我们也想搞个清楚。

您说从前交通大学曾流行过这样话：“一年生买蜡烛（因为要开夜车），二年生买眼镜（因为成了近视），三年生买痰盂（因为得了肺病），四年生买棺材。如果幸而毕业，毕业就是失业！”我们是一边看着这样的话，一边注视着您们和您们的先辈突破了那样的生活，前往延安，前往后方，为抗日而奋斗，支援解放战争，而创造了幸福的今日的历史。我们被那种力量激励着、震撼着。受到日本市国主义的侵略、被美国所统治时的中国的学生生活，和我们今天的生活，差不多相同，或者比它还坏。

您这样写着：当时“每天在吃饭的时间未到以前，在食堂的前面，便摆成了长蛇阵。”“吃的是八宝饭。这个历史的名词，在今天，必须加以注释。总之，腐烂了的米、砂子、泥土、鼠粪、木片、碎玻璃等等都搀杂在里面。”“多数的学生得了胃病，上课的时候，打盹的学生很多。”“甚至有的学生上下楼梯都喘气。多数学生，为了维持这种饭食，有的腾出时间担任家庭教师；有的画画；有的给人家抄稿子；有的给人家写钢版。”我们现在的学生生活，也和这完全一样。

张君！您们和您们的先辈，没有向这低头而展开了斗争。虽然遭受了许多流血的牺牲，终于推翻了帝国主义和国内反动派的统治，获得了幸福的生活。

张君！我们也打算跟着他们走。想把日本从外国的统治下拯救出来。想在日本的社会里工人和农民，的子弟能够进入大学。想在日本的社会里没有失业。张君！您们的国家在两个星期以后便要迎接建国三周年了。现在一定正准备庆祝，四海欢腾吧！这个过去以后，您便要毕业了。您是专门研究水利的，我相信您一定兴致动动地去参加淮河的伟大建设吧！或者投入另外改进大自然的事业吧。

让我从隔着海的日本庆祝您们国家的三周年纪念和您将来的幸福吧！

（张铭三节译自一九五二年日中友好协会出版的“中国事情”第三十四号）

（注）七月八日恐系九月份之误，按政务院关于调整全国高等学校及中等学校毕生人民助学金的通知虽是一九五二年七月八日发出的，但具体实施是在九月份开始。按通知规定，除普通中学按学生需要的具体情况，发给人民助学金外，其他各级各级的中等学校以上和工农初等学校的学生，一律发给膳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