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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芒洒在平静的海面(组章)

2024-04-09周园园

星星·散文诗 2024年2期

周园园

圆形孤岛

傍晚,刚刚飘落一场薄雪,天空是幽蓝色的,一切是那么安静、透亮。

头顶柔软的淡黄色灯光,正一点点抚平内心的忧伤,我尝试在这片寂静之中,向自己打个招呼,但没有声音传到耳边。

双目盯着墙壁上的一枚钉子,像曾到过的海边,那座若隐若现的圆形孤岛。我们牵着彼此的手,在夕阳要落进地平线时,没有心事,悠闲地坐在石阶上,等待对岸城市的灯光亮起来。

就像此刻,黄昏已经来临,谁在雪中生着病,在洁白中思念遠方,蔚蓝色的海水便涌进谁的家门,填满蛮荒的宇宙。

端午记事

年轻时,我喜欢四处游走,尤喜节假日的到来,我会像一只孤独的刺猬,缓慢行走在人群之外,与山野寂寥的清风为伍。

那年端午假期,爬南普陀山的经历,始终烙印在我的脑海。

清晨起床,简单梳洗后,往东行,入南普陀寺,过寺庙,便是南普陀山。

爬山者寥寥,树木葱茏,野草野花在脚边肆意生长,风吹过山间的小叶榕和美人松,吹开我额前的刘海,吹皱眼前的波涛。

下山后,路遇大雨,匆匆躲进一家书店,拿起一本书,坐在红木书桌旁,边看边等雨停。

一个小姑娘恰好坐在我对面,七八岁的样子,梳着可爱的麻花辫,正认真地阅读罗尔德·达尔的作品,她的母亲偶尔给她递来胡萝卜汁,她就轻轻抿一口。

在小姑娘这个年纪,我在乡下居住和生活,每日与小鸡小鸭打交道,还要按时放羊、喂猪,去田里分辨豆苗和稗草的芽儿,走起路来像笨拙的鹅。

直到今天,我仍感到沉重,无法松弛下来,梦想着宁静与简洁,始终对抗着什么。山间自由的清风,薄纱样的湿雾,也只是短暂地安慰了我苍老的灵魂。

蹊 径

学生时代,我曾有一次离经叛道的出走,离开校园,背起干瘪的行囊只身投奔远方。如今想来,我感到无比羞愧。

那时,我的父亲得到这样的消息后,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过秋天的亚麻地,顾不上裤腿上苍耳的刺,从乡下急匆匆赶到县城。

父亲眼角有泪,拉着我的手说如果不努力读书,能去做什么呢,年纪还这么小。如果不坚持一下,怎么就断定未来没有希望?

父亲,今天,我度过的时光也许就是您当年口中的未来,但您已不在这样的未来陪伴我。亲爱的父亲,您长眠黑土十二年之久。

我知道,现在已经晚了,向父亲致以深深的歉意。希望我写下的蘸满泪水的文字,能够延展成一条隐秘的蹊径,把内心深处的懊悔传递到父亲耳畔,让我再看一次父亲温暖的脸庞,让我的软骨头,再一次坚硬起来。

明月与热泪

秋天时,我们常开车经过滨水广场,沿着寂静的河岸,绕来绕去,画出不规则不完整的圆圈。在清冷的夜色里,看海河上的游船,灯光璀璨,载着南北而来的观光客。

摩天轮附近,有人在悬铃木下席地而坐,弹唱老歌,有人在宽敞的木栈道,结伴跳舞。风吹响河水,桂花散发余香,偶尔,我们严肃的脸上会滑过一抹笑意。

漫长而虚无的时间到底给予了我们什么?有很多个清晨,天未亮,我们就要奔赴各自的远方,消失在一场又一场雨水中。

我常对你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有时你听不清,又让我不必重复。有时我也常想,无涯的旷野之中,是不是有我们一生的明月与热泪。

五月的南方

那年五月,我去了一趟南方,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旅馆很嘈杂,总有一阵又一阵的响动,穿透薄薄的墙壁。

起身去植物园,印证记忆中鲜亮的词汇。进山的路如此漫长,桉树成片地在眼前铺展,五月的阳光已然强烈、燥热。到达多肉区时,脚上磨出了水泡。

有一些饥饿和困乏,早春温热的风吹来,空气中满是兰草和栀子花的清香。

为了忘记某个人吗,还是因为什么,要给时间一个意想不到的纪念礼物?

直到今天我也想不到出发的理由,也许仅仅是克服一种不快乐的情绪,在无人处放肆地哭泣。

五月的南方最终接纳了一位孤独旅人的悲伤。

海边小镇往事

那时候,街巷里游客如织,人们在不同店铺间闲逛,被一些有意思的手工制品吸引,年轻店员在杂货铺门口,兜售廉价的水晶或贝壳类项链。

这至少是八年或九年前的事了,我们拥抱、亲吻,在海边的沙滩上闲坐,喝同一杯柠檬饮料,偶尔谈谈诗,说我们每次分别后,感受到的孤独与茫然,如同大海一般庞大的空旷。

而今,我们在各自的生活中,忙忙碌碌,打捞存在的意义。

当我们再一次经过鳞次栉比的长街,会不会想起那年在海边小镇的往事?

落日插上金色的翅膀,光芒洒在平静的海面。

下雨和下雪

小时候,我很喜欢下雨和下雪的天气。

下雨时,父母不用去田里锄草,雨声清脆,落向路边的野草丛,滴进诸葛菜的花蕊,敲开蒲公英的骨朵。

父亲会去乡里买来一块肉,我们一家人围坐,看电视、包饺子。

冬天,一场大雪后,父亲、姐姐和我,会在院子里打扫积雪,母亲则为我们准备热气腾腾的饭菜。

而今,父亲离世多年,母亲双鬓已白,我也有十年没回故乡。

下雨和下雪时,我就回到了遥远的故乡。

爱与诗

我们初次见面是在一年中美好的五月,空气中充盈着巧克力的香甜味,像第一次读到一首令人惊喜的诗。

那时,你把手放进牛仔马甲的口袋,小跑着向我走来,我觉得那里一定藏着一首诗中,最好的词语。

当你说爱我时,满山遍野的小花都开了,像一首诗中,每个字都变成勤劳的蜜蜂。

当你说该写结尾了,一切戛然而止,像一首诗,匆匆收尾,潦潦草草。

梦 记

我曾在梦里到过那片荒芜的旷野,有一只巨头鲸在头顶游来游去,那的确是一个梦,但又如此真实。

我曾写下这个梦,在过往某个时候,告诉你我的感受,空茫的悲伤,仿佛度过了漫漫一生,但没有回应的声音传来。

现在,北方的老城区,沉闷、萧索,躺在床上,如同睡在冷冻的冰面,渐渐失去知觉。

关于那个梦,至今没有人发出低沉的和音,而冬天的鸽群收敛翅膀,盘旋在红色屋顶,像再一次来到旷野,风止息时,夜晚交出了苍凉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