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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我见犹怜的人世(组诗)

2024-01-12鲁橹

湖南文学 2024年1期

时光的声音白天和黑

飞翔的翅膀没有痕迹

流水划过十指有着心痛的撞击

那也是多年后回顾清澈

正被河流带到更远

星辰认为天空是花园

可石头倔强

它对那些充满激情的流星雨

发出过呼救

——我们一同坠落吧

即使只拽上了你的尾翼

我也曾经灿烂过

而葡萄多么圆融啊

它天姿国色倾倒茶几和挑剔的嘴唇

高悬在青枝绿叶之间

自由的身份自由的爱

——即使时光必得摘下它

生命中有一份天然

得到尊重如花

必得要开只是为什么要听见

枝头伤怀停留的蜜蜂喜悦

真正的倾听者是花自己

像一节一节被撕裂

美丽过后流水和星辰举起了葡萄酒

是对生的敬礼

美的祭奠

恋爱的人举着花儿睡觉了

恋爱的人喊醒了他人

一杯清水打开黏糊的肠胃

洗脸水临摹昨夜的人

像偷吃某种禁果

唇红齿白眼神迷瞪

手指小弯曲

一串呖呖鸟鸣

恍若一个人的江山今早才打下

光线堆涌越来越急

阳台上存留隔日的茶盏

角落里还有闪烁的话外音

要打理的界限有些模糊

而新事物尚未成立

静静立于瓷缸的夹竹桃

清风吹破云鬓

我是这样打开这面清晨

远方亦若眼前

似曾相识的人有着

浓淡相宜的山水服饰和眼神

我要献出我的火焰了

这个清晨

纵容我的热爱

挑剔的生活早已不对我

指手画脚也不

言说虚空

大山干净大山又迎来了我

携带的书是崔卫平的《积极生活》

“请将这当作一个沉默的呼唤”

照见我的内心需要一个清凉的下午

安然陪伴的友人:弗吉利亚·伍尔夫

西蒙娜·德·波伏娃郭路生

还有“阁楼上的疯男人”

躲避蚂蚁比躲避人类容易

纯种的黑色蚂蚁会在大雨来临之前

着急回到洞穴

树棍子无聊地挑逗它

它也绝不回头和同伴一起

脚步声铿锵如檐水滴破路面

雷声在大山里并不严厉

它消散看不到具体的方位

它选择的道路甚是模糊

野草珍藏一会又释放出来

受惊吓的沉默的蝉翼打湿

掉落在一蔸野菊花的蕊部

在我赶到之前

它翻过身飞走了

野菊花抖了抖叶片多么舒展

叫不出名的昆虫是幸福的

只说自己的语言

只说给同伴听

就是一起起哄

该是被异类打扰了

夏日的黄昏悠长

心事凌乱的人类不适宜久待

我问伍尔夫:地球狭小

你的独立书房还能坚守多久?

女人们的确很安静

“在虚构和现实之间”

我的消夏成为一个伪命题

房间里的电视聒噪

美女和俊男透漏的话外音

被我立即破解——

高挂在云端的不是闪电

而是我不放心的世界

被灾情和奸情照亮

逃离是失败的

每一条进山的路都通向山外

我细数着书上的留痕

妄想自己被翻书者悄悄夹于中缝

这刻的世界宁静如斯

说晚安的人会不会在早晨遇见

我曾一度怀疑自己是一个幽灵我个子矮小

舌头短促宽额头照见游戏的月亮

谁在井里打捞谁对在屋后的小河喊我

我从草垛钻出来无声无息地看着自己

躺回到木板床上

如果是一簇蒿草雨水蓬勃

只有低飞的燕子想要一个巢

我拔起蒿草它们显然还没有成熟

跟我的小脚板一样瘦瘦的露几根青筋

我做了一个窝小燕子不来住

小燕子又迅疾去了夏天

我从不想在家乡扎牢一些

我刻苦学习练习用石块击中树干

拿出珍藏的武侠小说对照一个个细节

磨打江湖身手从不管天空和星星

是多么神秘的高手

像个游泳健将那样一猛子扎出亲人的视野

你看看我的脚印错落有致

心緒难平时我的理想比燕子飞得高

山冈和江湖消失的小路

云霭和暴雨漆黑的庙宇

无数次激情点燃闪电

无数次泪水直抵海水

横蛮和蓄意的行走只有冷漠的墙壁

用稀薄的空气挡我

只有荒芜的村野用蜘蛛丝紧紧绑我

如果突然有一束花瓣盛开

——她多像我写作时的灵感稍纵即逝

落笔时,满纸的瑕疵

不忍卒看

我相信了:人一生,总要跟随一个宿命度过冬天春天和秋天

总要留一个季节

歇息回味和反省

我留下的这个漫长的夏——

温暖,平实,干净

足够我和亲人相见拥抱

足够我清洗内心流泪欢笑

足够我脱下长袍和爱人平静厮守

足够我喝茶沉默看燕子环绕楼台

足够我回想儿时的草垛由青转绿又

由绿转黄

活着的意义于我早三分钟已经发布完

而此刻我又找了回来

“生活留在每个人的容身之处”

端起的茶热气飘飘像一个引诱

闻到它的体香我就驰骋到下一秒

甚至后一世也拿它说事

我喜欢黑夜像个命令师他霸气外露

我们退下衣裳还原到春夏秋冬

一丝挂一点点偶尔有陌生

也被它遮蔽

我现在健康多了——

华服裹身之前,我四肢累赘

心灵蒙尘,对人世的面孔报之以笑

贱贱的或高贵的

无论风来还是雨去

都出演宾至如归的配角

有的人一生才老去

有的人一刻就老去

我死硬如石头妄想砸破随身的噩梦

石头碎裂后一个泪盈盈的人儿在挣扎

——其实虚空得绝望

还企图演得漂亮点

生活留有余地不要穷追猛打

我接受尖叫也接受和解

——白昼的大幕拉开世界一本正经

请看这朗朗乾坤光影声色犬马

我幻临其间渐渐成为底片

慢慢发虚发白无……

注:打引号的诗句出自诗人玉上烟诗歌

这一双递给我斋饭的手抚摸蒲团的手

敲木鱼的手端着香炉的手

扯去庭院荒草的手

夹枯叶于经书的手

与盘中白白的大米有着佛语的芬芳

我双脚并拢双手合十

微笑念阿弥陀佛她已走远

像佛牵着她的衣袖

只在秋风中传来梵音

我顿觉我的坐姿是佛的坐姿

我食是佛的食

我念是佛的念

我的身体的尘埃掉落

我唇口的尘埃掉落

那些在大雄宝殿上香油的人

與我一同看见了尘土

大悲殿大士庄严慈祥

我耳边似鼓声擂响

孩子围着我转十三圈

流水会过烟火会灭

人世的障碍会清除

我轻轻飘起的衣角有些紧张

一双手捻了捻佛前的灯

照亮我的忧伤

我的紧并的十指

托出了自己的心那里蒙尘的阴影正散去

像一轮月即刻证得圆满

鲁橹自述:人生已过半,湘北前一半,京漂后一半。上个世纪80年代末期学写诗,为稻粱谋曾停笔十数载,不曾停止热爱,却越写越畏惧。去北京前曾出版过一个小册子,至今不敢再出。在《人民文学》《诗刊》《星星》等发表不少,却毫无成就感。我不说自己是诗人,但如果别人这么介绍我,我是高兴的。

责任编辑:易清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