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华良

十岁的华良：

你好！

你可能不认识我，不过没关系。你是十岁的我，咱们之间相隔五十年，今天冒昧地给你写信，聊聊我最想说的话。

我知道此刻的你正从南山坡上跑下来，你的头发湿漉漉的，脸上被汗水冲出一道一道的痕迹。太阳偏西了，不能等妈妈喊，你要把筐里的野菜带回去，家里的鸡鸭鹅猪正等着吃呢。

南山坡的野菜特别多，灰灰菜，曲曲菜，猪毛菜……随便挖上几把，就能装满一大筐。可南山坡太好玩了，翻跟头、打把式、捉迷藏，有时一只不听话的山羊，也会让你和伙伴们追逐很久……玩着玩着，就忘记了回家。

脚步必须加快了，你到了坡下的溪水边，匆忙洗一把脸，再弯腰喝两口泉眼里清凉的水，继续提着菜筐撒腿往家里跑……

院子的水井旁，妈妈正蹲在那里洗菜。她回头看了你一眼，嗔怪地说：“又玩疯了吧？”你红着脸，把筐里的野菜分给鸡鸭鹅猪吃。“你也饿肚皮了吧？”妈妈进屋从锅里拿出一个大饼子递给你。你一边捧着大饼子吃，一边跟着妈妈来到水井旁。你看到妈妈已经洗好了土豆、茄子、豆角、大葱，她身旁的一块空地上，春天种的花儿全都开放了：扫帚梅、百日草、芍药、夹桃花、灯笼花……这些花儿高高低低，映照着妈妈微笑的脸；有蝴蝶和蜻蜓在花丛间飞来飞去，你闻到了一股股香气。

——那是花儿的香气。

妈妈是爱花儿的，有个爱花儿的妈妈，是多么幸福！

南山坡也有花儿，绿油油的节节草，顶着红帽子的地榆，还有一种黄色的小花儿，像雾气一样聚在一起；当然，你最喜欢的是狗尾草，毛茸茸的，一点也不娇气，你常常用它们编小人儿、小兔、小狗……玩够了，你把它们丢在一边，妈妈总是小心地捡起来，说：“这也是生命呢！”妈妈把它们插在装水的瓶子里，它们能继续活很久。

院子的栅栏上爬满了牵牛花，茂密的藤叶之间，每天早上都顶着露珠，吹开很多粉红色的喇叭。你问过妈妈：“这些牵牛花也是你种的吗？”妈妈笑了：“它们是自己长出来的，我就是留下了它们，帮它们间间苗，清清杂草……”

那些长在旧盆子里的蚂蚱菜花，确实是妈妈种下的了！每年春天，妈妈忙完菜园子里的活，就會把那些废弃的旧盆子搬出来，装上土，埋上籽，洒上水，然后再一盆盆地摆放在院子里——大门垛子上两盆，猪圈墙头上三盆，鸡架、鸭架、狗窝上各一盆……妈妈说：“只要有土，就什么也不怕！”

土真是好东西，它能生长出花儿来。花儿让人的内心变得柔软，让人的笑容变得有香气，让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孩子变得非常富有……

有个爱花儿的妈妈，是多么幸福！

先写到这里，有空再聊。

五十年后的你

2023年8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