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得陌生的岂止是大江大河？面对古人逸兴遄飞的句子，比如，“黄河西来决昆仑，咆哮万里触龙门”“九曲黄河万里浪，浪淘风簸自天涯”，要跟眼前静水深流景象对照，同样需要一番冥思苦索。世界变化多快啊，才多少年，原先浩荡河水、狂野河汉，陡然消隐？只有岸边的石窝、铁环，如同史前碑铭，记录着一段惊心动魄时光。《我的黄河，我的船》写黄河船工行船生活，看似平静的讲述里，仍然能隔着时空感知，浊浪排空的背景下，不管是应付暗伏险滩，还是挥竿激流急湍，始终有艄公的勇敢和无畏精神。被多少代人吟唱的黄河号子不再耳闻，与洪水抗争的故事也成了传说，唯有属于个人的黄河经验还在记忆里来回翻滚。

在《苇桥》里读到一句话，“心里一片锦绣。”小说写青春儿女心事，起起伏伏的忧郁和痛苦情绪背后，涌荡的更有爱意，一份懵懵懂懂的激情。耐人寻味的是作家的用词，尤其是方言俚语的熟稔摆布，原本寻常的一切也变得恍惚，一如“爬墙虎蔓上水泥墙的小小新枝”，似乎也有了“与人间两样的光景”。同样是缅怀往昔，《公社趣事》语调更为明快，或者说他有意过滤掉了那些伤痛和愁苦，信手拈来的几则故事，纯粹就是要凸显荒唐岁月，那些兴致勃勃的围观和表演，既是对看客的示众，更有滋味复杂的省察和批判。《新生》写女人在婚姻中的突围，质疑幸福的真实性。为看清家园后面的那座树林，弄明白是不是有一个不同世界藏在山林里，她不顾有孕在身，独自一人前行。一心想清空过往，享受孤独，连手机都没带。终于登顶之后，她的身心解脱了吗？而今她面临的困境是，孩子就要临盆，却无法获得救助。这个新的生命又将遭遇怎样的考验？作家闭口不言，哪里有什么永恒的平静呢，消失的飓风正在卷土重来。现在，她需要拼尽全部力气应对。

时光的馈赠不过是句含混的抒情，在《爱书者手记》里，看起来只是版本的甄别，处处都有情意和欢喜，细细誊抄的书单，不知经过了怎样的权衡，那些耐烦的朴素记录，更是理解和爱的别名。《微博时代的叙事学》是世相观察，也是自我清洗。“总会在一个人的痛楚与不幸里，感受到人类的震颤。”在那些漏洞百出却又无法自察的生活片断里，作家不止看到教训，更有质疑和追问，对世间希望与美好的重新校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