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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脉相承富春情

2023-10-26黄澜

参花(上) 2023年11期
关键词:富春严子陵钓台

◎黄澜

富春江成就了无数文人墨客的梦想,也点燃了画家黄公望的艺术热情,由此创作了旷世画作——《富春山居图》。

“兴之所至,不觉亹亹布置如许,逐旋填札,阅三四载,未得完备……”倘若你读过这幅画作的题跋,了解黄公望的作画故事,就会知道,此画自构思至完毕,用了不止三年时间。可以说,《富春山居图》画的并非一时山水,而是数载光阴,画中有富春草木,亦有黄公望的富春情结。

曾经与挚友探讨,谁能代表富春精神。私以为,黄公望应当是富春精神的集大成者,而富春精神的开创者,则是东汉严子陵。不得不说,黄公望的富春情结,有七分是严子陵情结,其具体体现在对严子陵的向往之心,跟随之意,流连之情,传承之愿。

向往之心——目之所及,皆为心之所向

严子陵何许人也?严光,字子陵。在《后汉书》中有这样一段记载:公元25 年,刘秀击败王莽登基,始称汉世祖光武皇帝,对曾与自己一同游学的严子陵念念不忘。光武帝曾三次遣使访严子陵邀请出仕,严默然隐退,选择于富春江畔垂钓。相传严刘曾畅叙友情,并同榻而卧,严子陵以足压在刘秀腹上,刘秀亦不以为然。次日,太史上奏:“客星犯帝座,甚急。”刘秀笑道:“朕与故人严子陵共卧尔。”此番典故,在几代文人墨客的追捧下,令严子陵声名鹊起,成为甘愿清贫、淡泊名利的楷模,一直为后人所敬仰。

严子陵明白,“君臣一梦,今古空名”,唯有富春江的百米高台才是自己心中的真正归宿。从此,他寄情山水,饮食烟霞。“严子陵钓台”更是成为富春山水的重要符号,代表着读书人的气节和操守。古往今来,无数文人墨客来这方山水探寻严子陵的精神世界,构筑自己的精神家园。

“一江春水浮官绿,千里归舟载客星。”这是黄公望《方方壶画》中的诗句。他用最直白的方式表达了自己向往富春江,愿追随“客星”严光归隐江湖、乘兴诗画的美好理想。一江春水,一竿风月,一蓑烟雨,“潮升理棹,潮平系缆,潮落浩歌归去”,这份平和自在、从容洒脱,岂是名利官场可以获取的?

严光,让富春山水拥有了别样的色彩,仿佛告诉我们,一叶舟楫,即可安放自我;一方山水,便可安放灵魂。这一切,都让黄公望深深痴迷。目之所及,富春山水仿佛一叠巧夺天工的山水画册,寻道善墨的黄公望,带着画兴,带着渴盼,带着虔诚,在美丽的富春江畔,感悟山水的灵气,品味诗意的情怀,寻求洒脱的心境,追随豁达的胸襟。他开始学着彻底放下对功名的执拗,徜徉于山水之间,享受自由之趣。

跟随之意——心之所向,故而素履以往

从唐代,到清代,无数诗人来到严子陵钓台,留下千古佳句。唐代李白的“严陵不从万乘游,归卧空山钓碧流。自是客星辞帝座,元非太白醉扬州”,淋漓尽致地写出了李白对隐居生活的向往。北宋范仲淹在《严先生祠堂记》中写道:“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字里行间流淌着对严子陵先生的仰慕之意。《钓台》是宋代李清照的七言绝句——“往来有愧先生德,特地通宵过钓台”,写出了诗人对严子陵的崇拜和对自己无法挣脱名利羁绊的矛盾心境……历代文人沿着严子陵曾踏过的足迹,寻找着内心真正的家园,他们以一代隐者为标杆,踏出了浙西的一条风光山水之路。

黄公望从常熟出发,素履以往,跋山涉水来到严子陵曾经垂钓的地方。“我识扁舟垂钓人,旧家江南红叶村。卖鱼买酒醉明月,贪夫徇利徒纷纭。”(黄公望《王摩诘春溪捕鱼图》)显而易见,黄公望的这首题画诗和范仲淹的“岂能遂先生之高哉!而使贪夫廉,懦夫立”有异曲同工之妙,又与南北朝诗人谢灵运的“目睹严子濑,想属任公钓。谁谓古今殊,异代可同调”有绝妙的共鸣之音,同时让我们感受到他们与严子陵的灵魂早已连接在了一方天地之间。这里,成了黄公望割舍不断的精神脐带。

江天一色、峰峦重叠、云树相依,隐者、诗词、美文,黄公望日日徜徉其间,叩问天地。当他不断过滤内心那些尘垢后,山水的意象就变得越发明显。于是,《富春山居图》应运而生,真可谓是“兴之所至”。《富春山居图》画出了吴均笔下的“奇山异水,天下独绝”,画出了“风烟俱净,天山共色”。这是黄公望用清丽淡然的笔墨勾勒的人生四季,也是他生命历程的自传体,还是元代跌宕起伏的历史风云图。

流连之情——素履以往,恰是终至所归

黄公望选择了严子陵隐居的地方“云游”,他流连于这个被古人称道的风景优美之地。与其说严子陵给了他出世的牵引之力,不如说富春山水为他打开了人生的另一扇大门,由此创作了举世瞩目的山水大作《富春山居图》。

徐徐展开画卷,在山长水阔的万千气象中,有数只小船排布其中:有孤舟独钓的傲然,有并排同钓的和谐,也有渔舟唱晚的恬淡,还有归舟载客星的悠然。他们是谁?他们乃是富春山水中的求道、问道、悟道、得道之人,是智者的缩影,是文人高风亮节、洒脱随性的人格体现。

黄公望用一段清润而又浑厚的水墨山水画诉说着对“千里归舟载客星”的追求与流连。《富春山居图》中,渔父出现四次,最后一次是两位渔父一同垂钓。不妨大胆想象,倘若其中一人是黄公望本人,另外一人就是严子陵吧。黄公望先因道袍事件罢官而去,后因冤假错案错失科举。对官场彻底失望的黄公望选择效仿“无道则隐”的严子陵,这样的想象尚否亦在情理之中呢?

黄公望的挚友杨维桢,也曾写过一首《题严子陵祠》。志趣相投的一对“驴友”,“爱屋及乌”之事,为黄公望的严子陵情结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再看看“元诗四大家”之一的杨载描写黄公望的诗句:“雅俗居然别,仙凡迥不侔。”“尘埃深灭迹,霜雪暗盈头。始见神龟梦,终营狡兔谋。雪埋东郭履,月满太湖舟。”(《再用韵赠黄子久》)杨载赞颂了黄公望龙吟鹤度般仙风道骨之气,渔舟明月的雅人之逸,乘风归去的高人之象,都与严子陵的隐逸形象同符合契。

清人鱼翼的《海虞画苑略》这样记载:“尝于月夜棹孤舟,出西郭门,循山而行,山尽抵湖桥,以长绳系酒瓶于船尾。返舟行至齐女墓下,牵绳取瓶,绳断,抚掌大笑,声振山谷,以望炎以为神仙云。”在家乡虞山,黄公望最喜欢隐于水间,一艘小船,与风同眠,尤其是将酒罂系于船尾,听风吹酒罂的清脆之音时,那种洒脱自由的姿态,俨然与严子陵无异。

传承之愿——终至所归,遂成永续之盼

在中国的历史长河里,严子陵的垂钓是“舍得”智慧的体现,走向林泉、对话山水、对接天地、净化心灵,引领自我进入另一种积极乐观、富足广袤的精神境界,这何尝不是一种“得”?千百年来,严子陵的这方钓台之地,让无数文人隐士前仆后继,不断追随,用自己独有的方式,一脉相承于这方山水之间。

《富春山居图》绝非只是一幅图画,其蕴含着黄公望对富春山水的一切认知与向往,将流淌千年的富春山水凝在笔端。也许,黄公望希望通过一幅画卷安顿严子陵的生命,也安顿自己历尽磨难而依旧坚韧的灵魂,同时让严子陵与富春江的文化意象融为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从严子陵到黄公望,我们见到了中国文人在文化艺术中如何成就自我,以及将中华文脉再次创新的生生不息。南北朝谢灵运是山水诗鼻祖,元四家之首黄公望则是文人山水画的巅峰,足可见严子陵对文人的影响真的是深入灵魂。再次提下谢灵运,他以一句“目睹严子濑,想属任公钓”的绝妙之语充分表明了自己想成为严子陵吊钩上的鱼。这么说来,《富春山居图》中,严子陵身边的钓者或许是谢灵运,或许是李白、苏轼,也或许是杨维桢,又或许是徐渭……但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这片精神栖居之地,足够容纳一切热爱富春山水,热爱隐居生活的人。

写到这里,我不由为之感叹,《富春山居图》何止画出了富春数年,应该是富春千年吧。现如今,严子陵钓台已然是富春江最不可错过的景点,《富春山居图》则成了富春山水最好的宣传片,严子陵与黄公望也成了富春山水最具代表性的人物,双峰插云,相互辉映。若大痴公于九泉之下听闻此消息,相信定会痛饮一壶酒,高呼一声“痛快”。

去富春江畔写生的人络绎不绝,吹黄公望吹过的风,画黄公望画过的景,绘就一千个读者心中的一千幅《富春山居图》。无数热爱艺术、向往自在的朋友,无不去富春江畔追寻黄公望的足迹,去描摹“一折青山一扇屏,一湾碧水一条琴”,去寻找向往已久的桃源之境。

这,大概就是黄公望文化传承致远最自然的方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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