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红

(齐齐哈尔大学 音乐与舞蹈学院,黑龙江 齐齐哈尔 161006)

改革开放后,少数民族文艺事业获得良好的发展空间,达斡尔族歌曲数量获得极大增长,一些代表性歌曲艺术性很强,很有感染力,取得了较大的社会影响,体现了民族音乐的时代发展。

一、三首新创作的达斡尔族歌曲简介

歌曲《眷恋故乡》(乔志成词曲)是达斡尔族歌舞剧《怀念故乡》的主题歌,由达斡尔族学者乔志成创作词曲,原文为达斡尔语。这首歌传承了传统达斡尔歌曲扎恩达勒的形式,有着比较鲜明的“短小精悍,结构方整”的传统达斡尔族歌曲的特点,富有民族韵味。

歌曲《达斡尔style》由达斡尔族青年歌手、齐齐哈尔市民族中学音乐教师、达斡尔族非物质文化遗产乌钦传承人郭建忠根据歌曲《江南style》填词。歌曲为说唱的形式,原文为达斡尔语,在押韵上体现了民族语言的韵脚,富有民族特色,是比较少见的叙事型达斡尔语歌曲。2013年2月在齐齐哈尔市富拉尔基区达斡尔族学会新年联欢会上推出后,获得广泛好评。

歌曲《达斡尔母亲》由郭连锁作词、鄂忠群作曲。郭连锁为莫力达瓦旗达斡尔族学者,鄂忠群为国家一级曲作家,中国少数民族音乐学会会员,黑龙江省达斡尔族学术研究会副会长,这首歌歌词朴实,旋律优美深情,体现了作者对本民族的深厚情感,是近几年来出现的比较突出的表现亲情的达斡尔族歌曲,在2017年齐齐哈尔大学举办的达斡尔族传统音乐教学演唱会上得到热烈反响,在达斡尔族群众中也得到比较广泛的传唱。

二、三首歌曲的歌词创作评析

1.歌曲《眷恋故乡》歌词评析

《眷恋故乡》(乔志成词曲)汉语歌词如下:

菜园里种的瓜,结在嫩绿的藤上,从家走出去的孩子,怎能不想念家呀! 花池里种的花呦,绽放得耀眼夺目,从小生活的地方,怎能不令人怀念!看见嫩江水呦,掀起温柔的浪花,美丽的达斡尔村庄,坐落在嫩江岸边!顺着山峰望呦,达斡尔村壮观秀丽,从小生活的地方,令我怀念而歌唱!

道白:唱一段家乡曲,思绪萦绕着家园故里,漂泊辗转的达斡尔人,把乡愁深深的埋在心底!

天空飞翔的雄鹰,总想念栖身过的山林,历经苦难的达斡尔人,忘不了黑龙江故地!远走(戍边)他乡的游子,就像飘零的落叶,每当想起故土,心儿就会飞回去!

这首歌选取羁旅思乡的题材,表现戍守边关、思乡怀远的主题,叙述了达斡尔族在历史上戍边卫国的壮举和付出的牺牲,表现了达斡尔民族的英雄情结。歌曲采用一段体的分节歌,即一段曲调配上多段歌词,六段歌词旋律重复,采用起兴的修辞方法,构思上由近及远,从身边的劳动场景到远方的山水景物,再从雄鹰到落叶,依次表达对家乡的眷恋,富有民族传统歌曲的创作特点。

2.歌曲《达斡尔style》歌词评析

“富拉尔基的达斡尔族同胞们,大家聚在一起娱乐吧,罕伯岱村、洪河村的达族同胞们已经到来了,看那杜尔门沁、稻香屯、岗阿村的中间呐,老老少少都在兴高采烈地娱乐着!”

(第二段略)

听着少郎和岱夫的故事长大,让我成为了勇敢的人,嫩江两岸的达斡尔同胞们都直起了腰,玛布岱,孟额德,咱们达斡尔族的英雄啊,让齐齐哈尔这座美丽的城市拔地而起啦!

(第四段略)

尽情来表演咱们达斡尔的“哈库麦勒”、“乌钦”吧!

哈库麦a-hi a-hi wu je,a-hi a-hi wu je

耶,大口喝酒吧,喝酒吧,耶,吃“库木勒”吧,吃“库木勒”吧!(a-hi wu je为达斡尔语衬词)

歌曲《达斡尔style》通过叙事的形式,选取咏史怀古的题材,表现感慨历史变迁、歌唱幸福生活的主题,利用了韩国流行歌曲《江南style》的编曲进行填词,句式以长句为主,结合短句,在表述形式上传承乌钦的吟唱特征,同时在节奏上体现了流行音乐的特征,取得了良好的音乐效果,借助于音乐的烘托,把民族的内容——在民族盛会中的喜悦与狂欢,对民族历史人物功绩的回忆与崇敬,以说唱的形式逐一陈述,富有时代感。比较遗憾的是属于填词,没有独立的版权。

这首歌在结构上,第二段基本重复了第一段与各地同胞欢聚一堂的主题,第四段重复了第三段的回忆历史赞美英雄的主题,所以,四段歌词只表现了两个主旨,并没有充分发挥叙事歌曲的表现内容丰富的特点,如果能在第二段把达斡尔聚居地的新变化表现一下,比如“梅里斯湖风景区要开始建设啦”,“哈拉新村的奶牛越来越多了”,“卧牛吐的风车开始发电啦”“洋葱、胡萝卜、甜瓜都打开市场了”,通过达斡尔聚居区具体的社会经济方面变化,会更具体地表达家乡的新面貌带来的自豪感。在第四段把出席聚会的民族代表人物的事迹编排到歌曲中,比如“我们的诗人又有作品发表了”“我们的歌唱家把歌唱到中央电视台了”等文化艺术方面的新的信息,尽量发挥叙事歌曲的优点,达到更好的叙事效果。

3.歌曲《达斡尔母亲》歌词评析

“忘不了你的面容/就像映山红盛开/忘不了你的歌声/就像百灵鸟歌唱。忘不了你的慈爱/爱是暴风雨中的坚强/忘不了你的美丽/有那摇篮曲的情怀。啊……达斡尔母亲/心中的天堂/啊……/达斡尔母亲/永远的家园。记得你用青春/等待雄鹰归来/记得你用心血/哺育猎手成长/记得你用呼唤/望穿千里思念/记得你用沉默/肩负着难眠长夜/啊……/达斡尔母亲/心中的天堂啊……/达斡尔母亲/永远的家园”。

歌曲《达斡尔母亲》选取回忆母亲的题材,表现依恋亲情歌颂劳动人民的主题。歌曲采用单二部曲式的形式,A段四句歌词运用排比陈述,B段两句歌词进行抒情。歌曲表现了达斡尔族母亲在担负家庭重担、培育子女成长过程中的无私奉献和对晚辈的殷殷期望。

这三首歌曲,作者都是达斡尔族同胞,分别以乡情、叙事咏怀、亲情三个方面为题材,在歌曲结构形式上分别从民族传统扎恩德勒结构、乌钦的节奏与编曲创新、单二部曲式等不同的形式,体现了达斡尔族歌曲创作的三个典型的方向,歌词表述朴实,意境深远,民族特色比较鲜明,是比较优秀的少数民族创作歌曲。

三、对歌曲《达斡尔母亲》的歌词修改完善建议

这三首歌曲特色鲜明,但是后面两首歌从歌词创作角度来看还存在一定的不足。歌词作为文学作品其创作过程也需要对作品不断打磨,不论是专业词作家还是业余词作者,作者对歌词不断修改、锤炼,才会使歌词具备更丰富的思想性和感染力,以《达斡尔母亲》为例,说明达斡尔族新创作歌曲歌词修改的思路与可能效果。

《达斡尔母亲》歌词第一段,通过达斡尔族文学中经常出现的“映山红”、“百灵鸟”、“雄鹰”、“猎手”来表现达斡尔族的特征,用了比喻和排比的修辞方法,把母亲的面容比作映山红,把母亲的歌声比作百灵鸟,表现对母亲的容貌和歌声的特点,虽然结构上比较合理,但是,在歌词内容上,没有有效支撑达斡尔族的民族性格特点,如坚韧或勇敢。“映山红”、“百灵鸟”二种事物也不能让一般的听众有效联想起达斡尔民族。第一段歌词中对母亲的描述,没有给听众留下深刻印象。歌词第二段,以“用青春”、“用心血”、“用呼唤”、“用沉默”排比表现母亲的特征,副歌部分抒发情感,第一段到第二段从母亲的美丽到对母亲的慈爱在句子主旨表达上衔接不够顺畅,母亲的美丽也不应该是想念母亲这类亲情歌曲的主题,“你的美丽有那摇篮曲的情怀”这句表达含义比较模糊。歌词中对母亲的容貌和歌声的描写与母亲的慈爱关系不够密切,没有表现达斡尔母亲对民族历史文化的传承,缺少对达斡尔族特点的描写。歌曲应突出母亲作为长辈在生活和劳作中和对晚辈的哺育与培养中的民族性格特点,如果从这个角度修改则更能体现民族特征。

修改后歌词如下:

忘不了你的面容,时常浮现在梦中,忘不了你的歌声,把英雄的故事传颂, 忘不了你的叮咛,要我在风雨中坚强,忘不了你的眼神,激励我走向远方。

啊……亲爱的母亲/心中的天堂/啊……/慈祥的母亲/永远的家园。记得你静静遥望/等待雄鹰归来/记得你含辛茹苦/哺育猎手成长/记得你轻声诉说/寄托千里思念/记得你轻轻挥手/给我无尽的温暖。

啊……亲爱的母亲/心中的天堂/啊……/慈祥的母亲/永远的家园

修改后,第一段歌词回忆母亲对孩子的哺育和关爱,更是塑造和激励,又包含着民族历史的传承,体现用祖先和英雄体现的民族精神来培养勇敢的晚辈,传承敢于拼搏的坚韧的民族性格。把“慈爱”改为“叮咛”,与梦中的面容一起,用动作和形象使表达的内容更具体,更形象;把“美丽”改为“眼神”,表现母亲的眼神对孩子的激励,会激发听众的人生经验,引起更好地引起共鸣。第二段歌词通过对家人的照料与思念,对孩子的培养和挂念体现母亲在家庭中的多重角色的重要性,让人领会“母亲”的奉献与承担。原作第三句和第四句用“遥望”、“呼唤”来体现思念与深情是比较得体的,但在词语结构上从第一段的3+4的词组节奏变成了3+3的词组节奏,“用青春等待...”与“用呼唤望穿...”在词汇应用上过于概括,表达不够具体形象,改为“记得你静静遥望”和“记得你轻声诉说”,通过“静静遥望”和“轻声诉说”更好地表现了母亲的深情与坚韧。

副歌部分从修改前的重复的“达斡尔母亲”到修改后的“亲爱的母亲”、“慈祥的母亲”,不再以民族称谓为界定,而是以情感角度的形容词“亲爱的”、“慈祥的”来修饰,体现从旁观者立场到歌唱者主体立场的变化,更容易调动歌唱者和听众的情绪,母亲的形象具体生动,加强了歌曲的感染力,使歌曲的情感表现更深刻,歌词修改后在保持原有歌词结构条件下提升了思想性与艺术性,也比较好地体现了汉语语言条件下的押韵和修辞特点。由于作者对达斡尔语缺少基础,受语言限制,在达斡尔语条件下的歌词效果没有进行研究。

四、提高达斡尔族歌曲歌词创作艺术效果的策略分析

(一)在歌词创作中体现达斡尔族民族特色和时代特征

首先,歌曲的民族语言是最富民族特色的特征。歌曲《眷恋故乡》(乔志成词曲)和《达斡尔style》都是达斡尔语歌曲,让听众听到鲜明的民族特色,但是对于不会达斡尔语的听众来说难以理解歌词内容。歌曲《达斡尔母亲》有达语和汉语两个部分,这样的处理便于让不会达斡尔语的听众理解歌词的内容。与此类似,当前流行音乐中有很多蒙古族歌曲,一般都在歌曲中包含民族语言和汉语两个部分的歌词,平衡了民族的语言特点和受众的语言特点,这样有利于歌曲的理解,从而有利于歌曲的传播。

其次,在歌词创作中体现民族的内容与形式。少数民族的的内容如图腾、饮食、服装、音乐、住宿等,是民族的符号,这些民族的内容与民族旋律特征的灵活的结合,有助于达斡尔族民族歌曲特色的体现。

再次,民族特色结合时代特点有助于达斡尔族歌曲的传播。当前流行歌曲的特点是节奏比较明快,旋律比较清晰,结构短小、内容通俗、形式活泼、容易被接受,达斡尔族的生活方式的表现如果结合流行歌曲的特点,会有助于民族特色的体现。

(二)传承和发扬达斡尔族歌曲的创作手法

比兴手法在传统达斡尔族歌曲中是一个重要的特色,如歌曲《眷恋故乡》(乔志成词曲)中的歌词“菜园里种的瓜,结在嫩绿的藤上,从家走出去的孩子,怎能不想念家呀”比较明显地体现了这个手法,富有民族特色。

说唱的方式是达斡尔族非物质文化遗产“乌钦”的特色,歌曲《达斡尔style》正是把乌钦的说唱与流行歌曲的节奏结合起来,进行了艺术手法的创新,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在创作主题上,新创作的达斡尔族歌曲歌词主题逐渐狭窄,这与达斡尔族同胞的生产生活逐步脱离渔猎生活,逐步农耕化有关,传统达斡尔歌曲中的《母鹿的别情》《农夫打兔》《摇篮曲》《弯弯的树》等生活化的主题逐步消失,并不意味着我们一定要还原往日的生活,但也不能和历史隔断,一方面传承本民族的生活,另一方面要在丰富的生活中找到鲜活的主题,如时代背景下的亲情、友情、爱情及工业、农业等物质生产等。

(三)增强歌词的文学性提高达斡尔族歌曲的感染力

一是给民族歌曲起一个好的歌名,尽量不要以民族名称为歌名,避免歌名雷同。据不完全统计,在达斡尔族歌曲中歌名中以“达斡尔”命名的达斡尔族歌曲就有三十多首,如《达斡尔的小百灵》《达斡尔姑娘》《达斡尔汉子》《达斡尔姐妹》《壮美达斡尔》《我自豪我是达斡尔人》《永远的达斡尔》等,也包括歌唱家德德玛演唱的《达斡尔人》(克明词、莫尔吉呼作曲)和《达斡尔母亲》(郭连锁作词、鄂忠群作曲)等歌曲。这些歌名过于集中在民族称号上可能引起听众的审美疲劳。《农夫打兔》《嫩水渔歌》《嫩江百灵的故乡》《生长牧歌的地方》等达斡尔族歌曲虽然没有民族名称,却都是很生动的有民族特色的歌名。

二是在民族歌曲的歌词创作上更多地运用修辞手段,避免平铺直叙,提高歌词的文学韵味。如“物华人杰兴旺百年,地肥水美香飘五谷,我骄傲我生长在这里,我自豪我是达斡尔人(选自歌曲《我自豪我是达斡尔人》程建林作词,斯琴朗克图作曲)”,歌词直白陈述,感染力不强。文学性比较强的比较典型的歌词如“嫩江两岸是鲜花的原野,也是百灵的故乡,每片白云下面都有她轻盈的翅膀(选自歌曲《嫩江百灵的故乡》晓达词,崔臻和曲)”,采用比喻、借代、夸张等修辞手法;“好蓝好蓝的一条大江,好绿好绿的一片草场,这里是达斡尔富饶的家园,这里是生长牧歌的地方(选自歌曲《生长牧歌的地方》晓达词,崔臻和曲)”,采用排比、比拟的修辞手法,这样的歌词富有诗意,意味隽永,会给听众留下深刻的印象,这需要歌词创作者掌握更丰富的修辞手段。

(四)在交流与批评中提高民族歌曲的歌词创作水平

歌词作为音乐领域的文学,应遵从文学的发展规律,进行广泛的交流和批评,以获得广泛的回应和提高的动力。期望基于一定的交流平台如学术会议或学术论坛,加强达斡尔族歌曲歌词创作的研究、交流与评论,在交流与批评中不断取得理性的进步,不断提高歌词创作的感染力和艺术性,一方面不断创作出优秀的通俗歌曲,满足人民大众的歌唱、舞蹈的需要;另一方面,要创作出更高艺术水平的艺术歌曲,满足专业表演的需要,在声乐艺术的舞台上塑造良好民族文化形象,扩大民族文化的影响力。

总之,达斡尔族歌曲创作的繁荣,也意味着我们生活的富裕与文明,追求“真、善、美”是歌词创作的最终目标,也期望着达斡尔歌曲更真、更善、更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