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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之脸(组诗)

2023-06-26窦凤晓

特区文学·诗 2023年3期
关键词:烤鱼天际线当心

迟和迟

忽然,那诗开口说话:

说那人,那日,那诗

开口说话。我不干扰,

假定自己真的就是它—

那诗成了复数,而我

借此温故关键的语法。

热心无疑是时光之敌,仿佛

同谋者并非寥若辰星。然而

仅这一首诗是不够的,世界

要求更多的诗,更多的歧义。

我暂时不想跟你谈论烤鱼

当我带着一小卷

将要诞生于手、诞生于眼

诞生于心的诗卷上山,原谅我

我不想就此跟你谈到烤鱼

但可以谈谈脚下松软的、

半腐的松针土,它既可能

孕育昆虫,也适宜积累花苞。

也可以谈谈灰色天际线下

家园,太近,太真实。

往后撤远些,才能趋近

—完美的哀伤哲学。再走一段

就扯动了天际线的另一端

夕阳愈来愈热烈、高昂。

我们目见家园如何变成孤岛,

我们滔滔地谈论。突然

安静了下来—一只无形的手

竖起了食指,按上众人的嘴唇。

片刻后,夕阳用最后的辉煌,为群山

拓下一张剪影。我们拾掇好下山

沿途中,留意起烤鱼店的生意。

于罅隙中得到

酷肖于

过去的某张脸的

一首诗

酷肖于

过去的某首诗的

一张脸

问题或回答

事实上,对话作为一个决心

更甚于建立一种亲密制度,前者

属灵而恒久,后者则面临

电光石火的熵变。

你曾于古老的汉语中

提取出一定剂量的微妙反应物:

喏,若稳定了你与它之间

对应的存在,它就是你的。

我把这形而上的比拟

看作了决定,翻来覆去

试验了多次,最后确认了

可能之物的一个投射…… 好吧,

让我们避开某些雷区,讨论些别的。

比如,如何突破银河系?

如何在公转之时,因偶一目遇,

肝胆皆化为冰雪?是否存在

第三维度的联结?

下一步,我们应该静下来,

继续向心灵深处攀缘,星星将前来

扫净台阶,词语将提着灯笼,

照亮幽暗之处的风景,

对,这也是个决心

默词

未曾停滞:不可言喻之物

生在理性岩石上,葱茏茂盛

仿佛生来如此。事实上却:

你看见了,他看不见

树和鸟因追逐天空

而际会在某个黎明。初阳

将一股细雪,洒上万物之巅

有点甜,有点勇敢

勿忘:在幼象之年月,

孩子欣然与你相遇

初探人世的黑瞳仁

辽阔幽深,如临宇宙入口

在黑洞旅馆:他将未知的

称为“元数”,后来,又在

元宇宙中投射下姓名,以确认

启程日期——飞行术不止

对抗虚无的一个要领,

也是权宜之计,世界

鱼贯涌入抖音时代

而空无,已驾乘着巨大的、

喧嚣的巨兽前来,搞混词句,

引导象征。雪的沉默

也再次,于此日訇然莅临

记忆之脸

—友人向我指出:否定存在之物的存在,只能代表虚无。

某次,我用儿子废弃的油画棒

画出一座小山。次日,有人约我

爬山,我说,山已经在那儿了。

那山,待在记忆里,睡眠一样久

我在山外面,飘来荡去

一件单衣,披上山的凉肩膀

我还画过水边,一棵树的倒影。

由于那树过于高大,至今

还没人见过它的全貌,

只能以揣测冒充认知,既然这是危险的。

我知道:蜂蜜,恰是出于蜜蜂对世界的

揣测。正因为这样,我的画笔开始

变得瘫软,蜂蜜一样,修改了画的味道,

接着是颜色。后来,波及了绘画的手臂、

波及了歪坐在沙发上,凝神思索的脸。

那是记忆里的脸,是一直描绘

而没有画出的那张脸,是众脸之脸;

是众脸中,最独特的那一张脸。

梦中记

一天,一首诗

在梦里发芽了,长出

光亮的枝丫,结出

果实样的名字,像是

我的,又像另外的名字。

我无法告诉你

这个梦的卷宗曾

封存在哪个抽屉里,

我无法裁决

一个梦,是否因为太美,

它的逃逸行为

就具有了合理性—

想象這个梦,轻盈

如酢浆草的种子,不断迸发出

更多的漂亮、更大的可能。

应该信任,并为它加冕

—多年来,我不是一直

修葺着这个梦吗?

我不知道这个梦终究

怎样穿越了破晓的分水岭,来到

我的面前的。

我试图随之穿越回

破晓之前的那道微光里,

以浅略的技艺,将它

片片黏合,抟成瓦罐,

装上熹微的光。

听着光和光在瓦罐里

叮咚地晃荡、撞击,我

也许会颤抖、流泪,

也许会舞蹈,歌唱。

天鹅

隔着手掌上薄薄的一层塑料膜,她

俯身,轻轻碰触丈夫的前额。只一触,

手就迅速缩回来—别惊扰他,让他

独自在梦中继续,穿越生活,趋近地平线。

此时,他正微微蜷缩,侧躺在

不属于他的,另一个房间。

世界制定了新的规范,令亲密者

必须隔开,重温神秘、鲜活,

修正到陌生的关系。这一幕让她想起

上个周日,他们驱车经过一条河。

结冰的河水泛着银白,有雪后的空阔。

在恰好的视野之内,一群天鹅伸缩着脖颈,

整理优雅的仪容。“26只了。”他说。

抛物线一路上扬,只是你不知道,何处到达

生活的顶点,以耳语告诫要“各行其是”,

“但,要当心”—当心什么,当时盟誓

没有明说。当心一些轻盈之物的渐侵渐入?

那时,太年轻了,无法确认的直觉

令人跟定生活的车轮,顺势滚滚向前

生活,是蜿蜒无尽的一条河

她伸出手,又缩回手的动作

正取自河的一段截面:我们可以分辨出

沉于河床的岩石、黝黑的淤泥、暗涌的潜流;

其上,河水轻浮于表,鹅毛一样随风而动

天鹅回到严冬的冰面,并驻留下来。

它们为什么来?为了要撬开冰层,得到迂回的

影子鱼群?还是为了练习隔着冰层的屏障,

反而看得更分明?类似于:人,

往往因另一张脸,而爱这一个

她记得那时,母亲向她轻盈奔去的生活,

投下忧心的眼神。现在,隔着薄薄的这层膜,

她突然领略了:所谓爱的忧虑,还应带上

一股安定的84气味,以及一点诗的跳跃,

和二十六只天鹅的绝对。

窦凤晓,山东省莒县人,现居日照,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出版诗集《天边的证词》《山中》《鹿群穿過森林》,诗作散见于《诗刊》《今天》《诗选刊》《中国诗歌》《诗歌月刊》《诗江南》《青春》《特区文学》等刊物,部分作品被译介到海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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