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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这样的一个女子》意识流手法探析

2023-06-25彭军阶

语文教学与研究(教研天地) 2023年4期
关键词:西西

彭军阶

摘要:香港女作家西西的小说《像我这样的一个女子》是一篇比较典型的意识流小说,但在具体的写作手法上又有非典型之处,主要表现在“蒙太奇”手法和话语模式的運用这两个方面。由电影移植到文学中的蒙太奇手法被称为“文学蒙太奇”,根据具体的使用场景可分为“静态”和“动态”两种类型,小说中主要使用的就是文学中非典型的“动态蒙太奇”。从话语模式的角度来看,小说的特殊之处就在于叙述声音和叙述视点的交互组合,使得小说在平静的文字中蕴藏极大的情感张力。

关键词:《像我这样的一个女子》 西西 意识流手法

《像我这样的一个女子》[1]是香港女作家西西的代表作。整篇小说以“我”为主要的叙述者,通过“我”与爱人“夏”之间的对话,描述了“我”在向爱人坦白“我”真实的工作——为死人化妆——之前的内心想法。从小说内容上看,这是一篇典型的意识流小说;但在表现手法上,它又具有诸多特殊之处,突出表现在文学蒙太奇手法和话语模式上。

一、“文学蒙太奇”的特殊性

“蒙太奇”是电影中广泛运用的一种手法,将不同的画面进行剪切组合,从而达到不言自明的表达效果。这一手法后来被一些作家运用到了文学领域,如意识流小说就“借鉴了电影中镜头的切割、淡出淡入等手法”,形成了独具特色的“文学蒙太奇”[2]。在《像我这样的一个女子》这篇意识流小说之中,“文学蒙太奇”的运用更有其特殊含义。

有学者认为,西西早期的文学创作和电影密切相关,甚至可以说,“电影是西西文学创作的起点和基石”[3]。西西曾经解释了她笔名的含义:“西是什么意思呢?……‘西就是一个穿着裙子的女孩子两只脚站在地上的一个四方格子里。如果把两个西字放在一起,就变成电影菲林的两格,成为简单的动画,一个穿裙子的女孩子在地面上玩跳飞机的游戏,从第一个格子跳到第二个格子,跳跳,跳跳,跳格子。”[4]这一表述与其说是文学性的,倒不如说是“电影性”的,它展现的不是静态的含义,而是一幅动态的画面。这使得我们有理由相信,这种“电影性”的表现手法会影响到西西的创作。《像我这样的一个女子》正体现了这一点,主文中蒙太奇手法的运用更加接近电影的技法,而不是通常意义上文学的手法。

典型的西方意识流小说如《墙上的斑点》,其中蒙太奇手法的运用主要在叙述者的内心独白上,而引起叙述者内心变化的外部环境则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自然变化的,所以外在的自然时间与叙述者的心理时间并不同步,后者可以认为是独立于外在环境的静止的状态,我们不妨称这样的蒙太奇手法为“静态蒙太奇”。

然而,《像我这样的一个女子》中蒙太奇手法的运用并不局限于主人公“静态”的内心世界,而是一种全方位的运用。除内心独白之外,外在环境也采用了蒙太奇的手法,如“我”与“夏”的对话就不停地重复、闪回,在重复和闪回之中插入了主人公的内心变化和回忆。单就这一点来看,其“电影性”压倒了“文学性”。正如有些学者所言:“小说家运用文字,电影导演运用画面……但文学和电影之间的根本差别确实也使双方在传达某些素材的能力上受到严格限制……当他们(电影导演)处理一些更适合于文学家的题材时,结果往往拍出静态的、混乱的和枯燥乏味的非电影。”[5]由此来看,文学与电影的区别也主要表现在“静态”与“动态”上。与前面提到的“静态蒙太奇”相对,我们可以将这种手法称为“动态蒙太奇”。

小说中“我”与“夏”的对话是“我”内心独白的生发点,在某种程度上也是文章展开的基础。从内容上看,这段对话非常简短,但却使用了两个闪回,一个是“但你的脸却是那么朴素。他说”,另一个是“我可以参观你的工作吗?夏问。应该没有问题。我说”,两个闪回之间插入了大量的内心独白。内心独白的闪回和重新编排我们将其归入“静态蒙太奇”的范畴,这种手法一方面能够更加自然地反映出人的意识流动,符合意识流小说的特征,另一方面也是人物内心活动的忠实记录。如在“我”的独白中,多次提到“我”是这样一个女子,一个没有能力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中与其他人竞争,一个不适合与任何人恋爱的女子,“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这样的命运,似乎“我”就是一个对命运屈服的女子。但在提到“我”的兄弟,还有一对殉情的年轻人时,却又不止一次地表现出反抗命运,不向命运低头的思想。这两种截然对立的思想通过不断地重复和闪回加以凸显,表现的正是“我”犹豫不决的心理状态,这种由矛盾引发的心理状态贯穿始终,形成了小说的内在张力。

外在对话和环境的闪回,我们将其归入“动态蒙太奇”的范畴。将外在环境的变化作为人物心理转变的动因,能够让文章的衔接和转换更加自然,而打乱外部环境的叙述则能够给人物的心理变化留下回旋的余地。文章中“夏”询问是否能够参观“我”的工作,这一对话重复出现了两次。第一次出现是“感情路上不详的预兆”,并引出了“怡芬姑母”的爱情悲剧;后一次出现让“我”重新思考了“我”对于感情的看法,认为“对死者的恐惧”和“爱情上的胆怯”是“两件完全不相干的事情”,由此引出的是父母之间圆满的爱情。从这个方面来看,外部蒙太奇的运用也是人物内心矛盾的外化,重复出现的对话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看作是人物内心的一种“反刍”,对于对话的不断咀嚼和不断消化,正表明了“我”对待这段感情的小心翼翼,由此更加深了主人公在面临爱情选择时矛盾的内心境况。

二、话语模式的创新运用

从叙事学的角度来看,话语模式研究的是“叙述与人物语言的关系,即叙事文中人物语言的表达方式”[6]。根据人物语言与叙述者的关系,可以分为“直接引语”“自由直接引语”“间接引语”和“自由间接引语”四种类型。一般的意识流小说采用的话语模式主要为“自由直接引语”和“自由间接引语”这两种类型,其中“自由直接引语”是“意识流小说典型的话语模式”,而“自由间接引语”是“意识流小说非典型的话语模式”[7]。

正因为《像我这样的一个女子》在“文学蒙太奇”的运用上存在特殊性,与之相配的话语模式也会特殊性。从“自由间接引语”这种“非典型话语模式”来看,其中的特殊性主要体现在叙述声音和叙述视点上。从叙述声音来看,“自由间接引语在叙述上最基本的特征是它包容了叙述者和人物,是两种声音的并存”;从叙述视点来看,“判断叙述者是否站在人物的位置上叙述故事”[8]是确定自由间接引语的基础。由此可见,意识流小说在运用“自由间接引语”时,存在叙述的主客观视点交互的情况,在两种视点交互的过程中,小说主人公的内心状况得以充分体现,同时也为其提供了一个从主观心理中抽离出来的空间,给了主人公一个调整自我感受的机会,从而更加充分地体现其内心的矛盾。

从叙述的声音来看,《像我这样的一个女子》在处理人物的对话和主人公的内心独白上很有特点:将人物之间的对话单独列出,每一段对话几乎都会引出主人公的一段内心独白。这样的叙述方式凸显了人物和主人公之间的关系,同时也统筹了外部事件与内部情感的组合方式。“我”既是叙述者,又是对话中的人物,是连接外部世界和内在情感的纽带。如“我”与“夏”之间的对话引发了“我”对这段感情和职业的思考,认为“夏”会在得知“我”的职业之后离“我”而去,提出要参观“我”的工作正是一种不祥的预兆。这种感觉正是“怡芬姑母”的经历在“我”心中的投射,因为“我”沿着“怡芬姑母”的路一步一步走来,“我终于渐渐地变得愈来愈像我的姑母”,这种悲剧自然也会在“我”身上重演。

在叙述了“怡芬姑母”的爱情悲剧之后,此时直接引用了“怡芬姑母”的话:“他不是说爱我的么,他不是说他不会离弃我的吗?而他为什么忽然这么惊恐呢。”这一段话在整个独白之中显得较为突兀,而在叙说父母爱情故事的时候,就没有这样的突兀感。原因就在于后者所使用的仍然是叙述者自己的声音:“我记得她说过,我的父亲正是从事为死者化妆的一个人,他后来娶了我的母亲。”这时叙述的声音是与叙述者融为一体的。

对“怡芬姑母”的爱情故事的讲述,采用的是人物的声音与叙述者的声音分离的做法,而父母之间爱情故事则将人物声音与叙述者的声音合为一体,前者给读者的印象更加深刻,这样就不言自明地表现了“我”内心痛苦的挣扎,更加贴合主人公的心理状况。

从叙述的视点来看,如前文所述,小说中的“我”并不僅仅是一个叙述者,也是对话中的一个人物,人物的视点与叙述者的视点有时是分离的,有时是重合的。小说中不断闪回的对话就是将外在的人物视点与内在叙述者的视点结合在了一起,每一次闪回都是主人公心理的一次变化。

第一次闪回发生在“夏”谈论“我”的妆容时,这之后紧接着的是“我”没有对“夏”解释我的工作,闪回之后是“我”内心对这段感情的不安,这两者形成了一个心理矛盾——由不解释到不安。一方面担心解释之后让“夏”害怕得逃走,另一方面担心不解释会加深“夏”对我工作的误会,最终仍然会离“我”而去,后一种思想正是人物视点与叙述者视点交错之后产生的。

第二次的闪回发生在“夏”询问是否能够参观我的工作时,这之后紧接的是“怡芬姑母”“我的兄弟”等一系列的悲剧故事,闪回之后紧接的是“我”父母之间的爱情故事,这是叙述者在重新“咀嚼”了人物的对话之后,重新站在人物的视点上产生的对这段感情结局的设想,同样也产生于人物视点与叙述者视点的交错。

从这个角度来看,主人公矛盾心理呈现得如此真实的原因,正在于两种叙述视点的交错融合。这为主人公提供了一个调整内心情绪的空间,让“我”能够在这段感情中看到另一种可能的但又没有直接说明的结局。

《像我这样的一个女子》具有典型的意识流小说的特点,如采用文学蒙太奇、自由直接引语等方式来展示意识流动,但在具体的运用上又有特殊之处。如在文学蒙太奇的运用上,采用的是电影常用的“动态蒙太奇”手法;在话语模式上,采用非典型的自由间接引语来表现人物心理,在此基础之上又将叙述声音和叙述视点互相组合,展现出了人物最真实的矛盾心态。

参考文献:

[1][4]西西.像我这样的一个女子[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23-32,2.

[2]朱国华.电影:文学的终结者?[J].文学评论,2003(3):74-80.

[3]凌逾.小说蒙太奇文体探源——以西西的跨媒介实验为例[J].华南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4):66-72.

[5]爱德华·茂莱.电影化的想象——作家和电影[M].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1989:113.

[6][8]胡亚敏.叙事学[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29,100-102.

[7]杨增宏,祝敏青.意识流小说非典型话语模式的建构机制[J].学术界,2015(3):124-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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