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雪云

户外游戏时，凯凯找到了一小段树枝，把它当作宝贝一样展示给其他小朋友看，觉得它就像神笔马良的笔一样。这时，保育老师叫孩子们去喝水。凯凯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把树枝放在地上。等他回来时，树枝不见了，他非常生气：“是谁把我的树枝弄丢了？”他开始大哭。

如果您是凯凯的老师，您会觉得凯凯小题大做或凯凯是个“爱哭鬼”吗？

凯凯的老师小梅是一位善于观察孩子、与孩子共情的老师。她细心地观察到了凯凯捡到树枝及与其他小朋友互动的场景，所以，看到凯凯哭得非常伤心，她的第一反应是：“可怜的小家伙，心爱的树枝没了。”于是，她坐到凯凯身边，并不马上说话或询问，只是轻轻拍了拍凯凯的背，抚慰他的情绪。凯凯哭了一会儿后，边擦眼泪边诉说。小梅老师耐心地听着，然后用毛巾轻轻擦拭他的眼泪。她的目光一直聚焦在凯凯身上，边听还边点头。过了一会儿，凱凯就不哭了，小梅老师抱了抱他，开始和他讨论以后遇到一根喜欢的树枝可以怎么办，有没有其他好办法可以避免出现今天这样的情况……

小梅老师在孩子出现“消极情绪”时表现得很专业。第一，小梅老师能做到共情，又能很好地调控自己的情绪，这是非常不容易的。第二，小梅老师能陪伴和倾听，而不是从成人的视角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或者给予孩子直接的建议。教师的陪伴和倾听本身就有“治愈”作用，当孩子的情绪被看到、内心的感受被“听到”，孩子就能感受到教师的关怀和尊重。小梅老师认可孩子因失去心爱的树枝而情绪激动的“正当性”，这对于孩子而言尤为重要。第三，小梅老师与孩子一起对这一情绪事件进行了讨论，看看有没有不同的表达和处理方式。这里，小梅老师和孩子一起讨论，寻找更积极的应对方式，以支持孩子的社会情绪能力和问题解决能力的发展。

凯凯为了一小段树枝大哭大闹，如果教师没有观察到前面发生的事，可能就会觉得他无理取闹。但站在凯凯的角度来看，他经历了一件令他悲伤的事情。他珍视在大人看来可能平淡无奇的树枝，小心翼翼，担心丢失。当担心的事情真的发生时，他失落、难过甚至懊悔。如此复杂的情绪就在那一瞬间爆发了。当然，凯凯还是很幸运的，他遇到了小梅老师。小梅老师看得到孩子，也看得懂孩子。她理解这根树枝对孩子的意义，也知道如何支持孩子学习调节自己的情绪，学习更恰当地表达自己的情绪。

当听到孩子持续哭泣时，很多大人可能会感到烦躁，脾气也就上来了。幼儿园教师的工作充满了“情绪劳动”，教师依然能让自己的情绪保持稳定，这就是专业的表现。教师能觉察自己的情绪，能与孩子共情，进行有情感、有温度的互动，这是难能可贵的，对孩子的发展也是非常有意义的。

有一次，我去一所幼儿园观察一个被诊断为患有自闭症的孩子，希望能给教师一些帮助这个孩子融入集体的建议。在户外观察时，隔壁班级的一个小女孩慢慢靠近我，在犹豫了一阵子后，她坐在了我身边。我没有说话，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她沉默了好一阵子后，突然抬头对我说：“姐姐你好，我爸爸搬出去了，他和我们不住在一起了。”我也停下记录，低头看着她，她的眼里有淡淡的忧伤。她继续说着，语气很平和：“其实他们不在一起住更好，因为在一起总是要打架……”直到教师喊她回教室，她才停下来。这时，我蹲在她面前，看着她说：“小妹妹，谢谢你跟我说这些。大人之间有时候也会闹矛盾，也会想不到好办法，但你这么可爱，我相信，你的爸爸和你的妈妈都很爱你，而且即使爸爸搬出去了，也会一直是你的爸爸。”她在那刻突然哭了起来，我赶紧抱了抱她。几秒钟后，这个可爱又懂事得让人心疼的孩子擦干眼泪，跟我挥手说再见，一蹦一跳地走远了。那一刻，我觉得孩子想哭的时候就可以哭，有人懂得她的悲伤，她才可能有笑的时刻。

快乐、惊奇、恐惧、厌恶、悲伤、愤怒是人的六种基本情绪。快乐和惊奇让我们可以去探索世界，去建立人与人之间奇妙的联结，恐惧和厌恶让我们可以避免潜在的伤害，悲伤和愤怒让我们可以表达强烈的感受。每一种情绪都是自然的，没有好坏，没有对错，我们都应该试着理解它，拥抱它。当孩子出现所谓的“消极情绪”“负面情绪”时，我们不能给孩子贴上一个“坏脾气”的标签，而是要试着去了解孩子情绪背后的感受和需求。我们要能听到、看到、感受到孩子的情绪，认可他的感受，并支持他理解自己的感受，运用恰当的方式表达，学习调节自己的行为。

愿每个孩子的喜怒哀乐都能被懂得，都能被温柔以待。

（作者单位：华东师范大学教育学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