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小写意花鸟画的表现形式

2023-06-03曾思雨

收藏与投资 2023年5期

摘要：小写意花鸟画注重描绘客观事物的造型，在严谨写实之中有疏有放，其构图以巧取胜，且具有宾主鲜明的特点，在表现物象精神气质方面，重视对意境的营造，景小意大。王雪涛善于捕捉自然趣味，在有限的尺幅空间中将所要表达的情感诉诸笔墨、色彩，将小情小景描绘得淋漓尽致，构造出天真淳朴的意境。王雪涛学先人为己所用，创“三线五字诀”，将西画用色法则引入中国画，融会中西，守正创新。王雪涛在小写意花鸟画领域的探索，对当代中国画创作具有重要意义。

关键词：小写意花鸟；表现形式；王雪涛

一、小写意花鸟画的造型与构图特征

（一）偏具象与写实的造型

小写意处于大写意与工笔两种画法间，相比大写意凝练、简括的造型特点，小写意花鸟画较注重描绘客观事物的造型，对形体的把握能力更强，更具象细腻，但又不像工笔画一般精细，以工整、一丝不苟的线描造型。小写意形神兼备，在严谨写实之中有疏有放。对比潘天寿和王雪涛的作品，可窥见大小写意的造型区别，潘天寿在《盆兰墨鸡图轴》中结合点线面，将鸡的造型概括为团块，圆圈勾画眼睛，线条刻画爪与嘴，墨鸡与盆景、空白形成巧妙的大小、虚实对比。王雪涛的刻画更加具象，更注重结构和姿态的表达，用笔墨区分结构和羽毛质感。

小写意花鸟画的造型图式由笔墨语言与物象造型融合演变而成，是画家从自然中取舍、提炼、概括甚至夸张、变形的最终呈现形态。小写意花鸟以率意松弛的笔法描绘客观事物，如石涛所说的“墨非蒙养不灵，笔非生活不神”，王雪涛对写生的重视为其造型图式做了铺垫，他强调速写记录瞬间，其笔下的花鸟造型结构准确、比例恰当，具有律动性和写实性。

小写意花鸟画的发展具有时代个性，正如王雪涛绘画的写实性与他在现代化学院教学体系下成长的联系一样，他将西画的造型法则结合国画语言，融合中国古代绘画的象征性、精神性与现代绘画中的现实性。在花鸟造型上更注重对象形态特征的艺术再现，对比任伯年的作品，其花鸟造型精致灵巧且瘦削，体量感较轻，而王雪涛深受其师齐白石、王梦白影响，绘画多用藏锋，造型较浑圆厚重，体量感较重。对比二者描绘的紫藤，任伯年的紫藤叶形偏瘦长，正侧面分明，笔锋外露；王雪涛则多用藏锋，形态较圆，笔形饱满而粗拙，少有明显的翻转变化，每组叶子的大小变化较多。

（二）三线五字的构图法则

中国画的章法布局，由顾恺之首先提出，他在《魏晋胜流画赞》中说道：“若以临见妙裁，寻其置陈布势，是达画之变也。”构图形式不能脱离内容而独立存在，须“寻”“置”“布”的经营，再通过一定的技法表现。与大写意磅礴的气势不同，小写意的构图以巧取胜，一般注重往细致精巧的方向发展，具有宾主鲜明的特点。一幅作品要显得完整，须有“主”“次”之分，主体为视觉中心，而“宾”为“主”服务，起烘托、渲染的辅助作用。

王雪涛在传承和吸收中国画传统技法的同时，融合西方绘画法则，将前人的“宾主之法”，归纳为系统理论，总结出“三线五字法”，即主线、辅线、破线三种线型为主的构图理论。他提出：“主线是确定形式的主导，辅线加强主线气势，而破线一方面打破单调布局，同时又以对比的方式再次突出主线。”这“三线”并不指单纯的线条，可以是直线或曲线，或用墨点、墨块表达，描绘的内容可以是植物、动物或静物。王雪涛的《梅花喜鹊图》（图1）便体现了“三线法”，以最粗壮的枝干为主线，位置醒目且所占分量最重，枝干由左下方进入，势朝右上方走。小枝从主干的侧面伸出，较为纤细和短小，与主干略成角度，但势与主线一致，在辅助主线的同时增添了画面层次感。两只喜鹊伫立在枝头，其中一只俯身下看，尾巴朝左上方翘起，将单一的走向破开，扭转画面的走势使之生动有趣，此外喜鹊朝梅花看去，形成呼应。在更大尺幅或细节更繁复的画中会配合多组“三线”，相互穿插、交织的“三线”组合可使构图更明确。

對于小写意花鸟画的开合气势，王雪涛用“五字诀”的“引、伸、堵、泻、回”具体阐述，“引”是气质或神态停留在主题上，通过其他物象将画面气势有形或无形地引申到某处，甚至引申到画外。“伸”是指有向外延伸的空间和气势，让气适当向外扩散，能增强画面张力，给人“画外有画”的想象。“堵”根据画面需要，在适当位置将某部分堵住，以免显出气势涣散的感觉。“泻”则在画面太集中或过挤的地方，用破开的方式将气散一散，使画面稳定舒畅。“回”是在适当时候将引、伸、泻出去的气势收回，具有呼应作用。如《荷花翠鸟》（图2）中，一片荷叶随枝干垂下，左右上角分别有浓、淡的荷叶呼应，中墨勾写杂草穿插其中，作为块面的荷叶，实则是将要冲出画外的气势“堵”住，以此均衡画面，浑然一体。下方游动的蝌蚪则将气收回。五字法则能指引画面动态和气势走向，通过恰当的配合使画面和谐统一。

二、小写意花鸟画的笔墨与色彩

（一）相辅相成的笔墨形式

“笔墨”强调以笔为主导，墨色变化随笔而出，二者相互生发、相辅相成，笔墨是写意花鸟画重要的表现手段，在用笔上，小写意多用中锋和侧锋，运用双勾、没骨、勾线等方法刻画。墨色的运用上，小写意花鸟画仍遵循中国画以墨为宗的笔墨原则，墨色柔和统一。王雪涛早期学习陈淳、徐渭、齐白石等大写意画家潇洒、浑厚的笔墨，遵循“墨即是色”和墨色为主、色彩为辅的设色方法来体现大自然中的色彩变化，王雪涛也曾师从王梦白，同时他又结合华喦、任伯年等小写意画家清雅、线条劲挺的笔墨风格，用笔概括生动，偏向工写结合。

王雪涛在《技法为上不可取》中提出笔墨技巧要因其自然，为表现对象服务。他继古拓今，其绘画线条似草书用笔，大多短而细，运笔果断，巧用多变的笔锋“皴擦点染”，且沿袭任伯年的笔墨语言，笔法相对流畅与平直，善用勾勒、点簇。从墨色的运用上看，王雪涛善于将色墨调和，如《玉兰双鸡》中，公鸡用淡墨概括颈部羽毛和尾上复羽，用浓墨描绘胸前羽毛和尾巴，墨色富有浓淡变化，同时笔触有干燥的皴擦，而腹部羽毛墨色次之，笔触较圆润，体现厚重和蓬松感。王雪涛运笔快速、熟练果断，多变的笔锋可体现雄鸡旺盛的生命力。用淡墨大笔侧锋皴擦，结合浓墨勾勒草丛、重墨点染苔点，与禽类形成对比。

（二）借鉴西画的色彩法则

近现代以来，中西方文化相互碰撞，王雪涛在坚持继承传统文人笔墨的同时，大胆借鉴西方绘画的色彩规律，其作品面貌从以墨为宗到墨色结合，最终发展成以墨显色，他运用高纯度、色调醒目的颜色，将色墨结合，二者相互衬映，对比协调。郎绍君评价之：“置身于他的画展，有置身于春天盛开的花园之感。适中的水分，灵巧的用笔，饱和的色彩，总是刻画出自然对象的生机与娇艳，而无一般文人绘画常见的寂寞荒寒的景色。”

王雪涛认为画面主调要一致，他借鉴西方色彩法则，将冷暖色、对比色、互补色引入其画中，在明快艳丽中寻找色调的和谐，探寻中国画色彩更多的可能性。王雪涛经常将草绿和赭石色搭配、墨色与花青结合使画面雅致，并认为紫与黑不能共用、白不宜与黄搭配等。在花鸟画中，植物与草虫鸟兽的体积通常大小悬殊，除了将动物作为主体摆放于突出位置之外，还可运用色彩对比来强化主体，如《雪景喜鹊》中，喜鹊背部与腹部羽毛黑白对比分明，左下方伸入鲜红的梅花，王雪涛用淡墨营造雪景氛围，墨与色相配合，加之宣纸固有的白，黑、白、红对比强烈。

三、小写意花鸟画的意境追求

（一）景小意长

意境是构成中国艺术审美不可或缺的一个重要因素，宗白华先生在《美学散步》中提到：“艺术家以心灵映射万象，代山川而立言，他所表达的是主观的生命情调与客观的自然景象交融互渗，成就了鸢飞鱼跃、活泼玲珑、渊然而深的灵境。这灵境就是构成艺术之所以为艺术的意境。”意境既是王雪涛个人情感的倾注，同时也是中华民族文化精神的独有体现。中国画注重写意精神，小写意花鸟画虽比大写意花鸟更写实，但并非复制客观物象。小写意花鸟要求把握物象的精神气质，重视对意境的创造，引起观者的情感共鸣。王雪涛将自我意识渗透于他的绘画艺术创作之中，其绘画色彩具有独特的特色，意境鲜明强烈。王雪涛留存于后世的小写意画作十分丰富，但其大尺幅的绘画作品较少，写意小品居多。笔者认为这是源于王雪涛在对景写生时多以局部为主的取材方式，他善于探寻、捕捉自然中富有趣味的情景，将情感诉诸笔墨、色彩、造型中，于有限的尺幅空间中将小情小景描绘得淋漓尽致，擅长构造生机勃勃、天真淳朴、雅俗共赏的意境，能极大地感染欣赏者。

（二）自然趣味

绘画作品的意境与当时的時代背景联系紧密，了解徐渭的生平经历之后再看他气势奔放、水墨淋漓的大写意花鸟，就能理解他为何能在似与不似之间营造出一片开阔的天地。又如八大山人朱耷将自己面对国破家亡、复国无望的哀叹表现于画中，心中的苦闷随笔而出，营造出独寂的意境。王雪涛的作品中极少有孤寂、清寥或是怠惰的情态。王雪涛认为要将自然的生命力和性情绘出，表现生动之态，展现自然生机，其中笔墨情趣与其性情、情感相映生辉。他对动物神态和瞬间姿态的把握得当，笔下的鸟儿灵动，花草静谧，动静搭配和谐自然。王雪涛在画作中融合“动”与“静”，他善于捕捉动物转瞬即逝的动态，如伫立于枝头高歌的禽鸟、在空中飞舞的昆虫、水中游动的鱼儿、林间嬉戏的松鼠、在草间觅食的雄鸡等，与周围环境中的花草形成了对比，也为之注入生机，使我们感受到自然的趣味，体现了景与情的机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