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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母亲的一生

2023-06-02陈熙媛

海峡姐妹 2023年5期
关键词:孙子丈夫奶奶

文/陈熙媛

钱世娟是我的奶奶,1947年出生在福建省福州市闽清县。母亲节到来之际,我突发奇想,想探寻老一辈女性的成长故事,把奶奶的人生经历写下来。

奶奶听到我要“采访”她,很是诧异:“我一个老太婆,有什么好说的啊?”我跟她说没事儿,当聊天就行。她这才放松地坐了下来,敞开了话匣子。

奶奶喜欢笑。不论是买到便宜的大排骨,还是看到孙子摔坏碗碟,她总是露出能看见八颗牙齿的笑容。她也喜欢研究各式“独家菜肴”,从不用油炸粉的香酥鸡腿到百吃不腻的油焖大虾,家常菜她几乎都会做。

总之,她是一个十分和蔼的老奶奶。

乡野间的少女时代

和大部分出生在农村的孩子一样,奶奶的孩提时代是在闽清的山野间摸鱼、采花、摘野菜中度过的。那时候的女孩子基本不和男生一起玩,更爱扎堆儿跳绳、踢毽子。她小时候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工人,以后可以得到城镇的户口,拿到“粮本”。

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一直持续到奶奶上小学之前。刚开始,她喜欢每天都背着妈妈亲手缝制的小花儿书包去学校,打心眼里觉得那已经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东西了。

奶奶上二年级的时候,因为母亲要去很远的水库上班,家里又需要有人照顾刚刚出生的弟弟,她停学两年,开始帮着做家务事,一步步学着筛米、酿酒、做豆瓣酱。这些技能可能对于现在的同龄小孩来说很陌生,但小小的她却早已习以为常。

空闲的时候,她经常跑到做裁缝的邻居阿姨那儿去玩。看着邻居阿姨给人裁剪衣服、踏缝纫机,居然也学会了简单的缝纫技术。有时在面粉厂工作的父亲会带回来些面粉袋子,她就把这些白色的面粉袋子拆开,重新缝起来做衣服。

“我们那时候可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日子,夏天长裤一剪就变成短裤,到了冬天又重新缝起来。你们现在的孩子体会不到的呀!”她怕我不理解,还两手比划着裁剪衣服的样子。

她读初中时,因为1.74米的身高“被迫”加入了篮球队,每天得晨起操练。在清晨的薄雾完全消散后,浑身被汗浸湿的她才能停下脚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休息一会儿。

中学是寄宿制。在没有课的周六晚上,她常常和姐妹们凑在一起打牌打到天快亮,一起走回家。“现在想想,最怀念的还是少女时代啊!”说到这里,笑意也随之从她脸上的皱纹间溢了出来。

突如其来的“串联”和爱情

1966年6月,“文革”开始了。她对这个时间的记忆非常清晰,因为那年的她结束初中毕业考后,就没有再继续上高中了。

当年10月,她随“长征队”去全国各地“串联”,每到一个地方就拿出小册子盖一个章,凭着这些章可以到当地的县政府拿到些补助。“我们到处去看古迹,像你们现在旅游一样,也顶有趣的。”

至于具体看了什么,奶奶倒是记不清了,只觉得北方的天气冻得人骨头发麻,灯芯绒的衣裤根本顶不住,所以就回到了南方。那时候的她不曾想到,自己在此后的人生中再也没有走得这么远。

23岁时,亲戚给她介绍了一个对象——也就是现在的丈夫。他们通信通了一两年,她笑称是“纸上谈兵”。信的内容无非是“想你了”“什么时候回来”“在干什么”之类的话。

有一次她在田里干活,碰巧丈夫的表妹远远地瞧见了,高声喊道:“表嫂啊——表嫂——”,笑嘻嘻地起哄。她“噌”地一下红了脸,又羞又恼,仿佛被人抓住了什么把柄似的。

说到自己的恋爱往事,奶奶的笑就没有停下来:一边觉得不好意思,一边又幸福地讲述着。

“我是复合型人才”

奶奶的“职场经历”颇为丰富。结婚前,她先是在乡镇的造纸厂工作了一小段时间,还向我展示了那时手臂上被机器伤到的疤痕。

结婚后,她随着丈夫到了福州。当时有两份工作摆在她的面前:当小学老师或者去医疗站工作。那时候小学老师很稀缺,而且她周围的女同学也大部分去当了老师。可当老师要定点上下班,而且“单人校”(编者注:全校的学生不过十几个,一到六年级的科目都是一个老师教)的教学模式更是增加了老师的压力。

她有孩子需要照顾,所以最终选择了去时间相对自由一点的医疗站。

医疗站里一共3个人,她不仅要帮人打针,还要负责拿中药、报销。刚进医疗站时,她还不会打算盘,但堆叠成山的药方都要靠她统计,只能晚上把算盘拿回去自学。

就连打针也是自己学的。有时遇到一直哭闹的小孩,她就一边看着打针操作指南,一边迅速进针,庆幸的是从没出过什么意外。

奶奶26岁生了儿子,28岁又生了女儿,成为了两个孩子的母亲。但丈夫工作地点离家远,且交通不便,没法经常回家。她不得不带着孩子去医疗站上班。女儿小的时候总是追着讨抱抱,她只得一边哄孩子,一边工作。

“我拿着24块钱的工资,中午下了班还要去砍柴、煮饭,也算是个‘复合型人才’了吧!哈哈!”她忍不住笑出了声,眼里满是自豪。

除了要照顾两个孩子,她还要照顾婆婆。“那时候别人见到我都说‘哎哟,你一边做保姆,一边还要上班啊!’我真的气死哦!”

她说到这儿似乎有些怨气,但又说:“可是也没觉得特别苦,感觉就是自然而然要去做的事,就是一种本分吧!”

享受夕阳红

改革开放后,奶奶随丈夫当上了军队印刷厂里的“家属工”。工作虽然很枯燥,但她的想法也很简单,觉得有工资拿就行。

工厂每周只有星期日休息,而这天,她经常要做家务做到凌晨两点,也因此拒绝了很多旅游的邀请。“家里还是要有人啊!以前串联时玩过了,还用得着再去哪里吗?”她这样解释道。

这样看似单调却安稳的生活一直持续到了现在。偶尔,孙子会问她原来是做什么工作的,她说,当工人啊。孙子一脸不可思议:“我还以为你以前是厨师呢!”她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做菜技术有多么高超,也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烹饪天赋。但每次做的一大桌子菜总能被大家一扫而空,孙子孙女更是赞不绝口。

退休后的她可以睡到八九点起床买菜,爱吃什么就煮什么。有时还会和初中的好闺蜜打打电话,叙叙旧。

“今年我已经76岁啦,只想舒舒服服的,不要连累子女就可以了。”老人顿了顿,向窗外看去,“我已经很累了,都忙了一辈子了。”

奶奶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在不煮饭、不做家务的时间里,懒洋洋地躺在自家阳台的竹床上,听楼下的小孩追逐打闹的嬉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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