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学青

2020年1月21日 晴转雨

春节将至，本该到处洋溢喜庆的气氛，可今天我所见的却与春节的欢乐背道而驰。

按照工作计划，今天要去慰问所有低保户，给低保户送去春节慰问物资。我初来时，全村委共有 36 户低保户，其中 26 户是五保户。我看看慰问名单，比以往少了4户五保户 4 人，中秋节慰问时还齐齐的，在短短五个月，走了4位五保老人。这4位五保户数国栋老人年龄最大，已经九十岁了，他一直卧床不起，靠他弟弟照顾，上个月去世了。济显、济浩、国财这三位老人前些日子上门探访时看着身体还好，只有七十出头而已，竟也没熬过这个春节。看着印着红色福字的年糕和精致包装的大米，心里不觉有点伤感。

正准备出发慰问，一阵哭叫声从村委办公室外面传来：“书记，你们要为我做主啊，我儿子还没有娶媳妇，就这么走了，呜呜……”原来是鱼良滩村的蓝婶在哭喊。从干部国夏口里得知，她儿子昨天上午才从东莞回到家，昨晚跟人喝醉酒独自走回家，路上经过一处落差三米多高的路段时，扶着围栏前行，不想并排的另一戶人家门前没有做围栏，大概是因为天黑也因为醉意朦胧，他在没有围栏的那家门前踩空，摔到下面人家的屋檐下，当时还懂得呼救，但最终没有送到镇医院就咽气了，听说当晚村里的年轻人自发捐有几千块钱给蓝婶料理她儿子的后事，但尸体还留在殡仪馆没有火化。蓝婶今天到村委是想让书记出面帮找与她儿子一起喝酒的人要点赔偿。书记安慰蓝婶说：“这个赔偿的事，得调查落实是跟谁一起喝，谁负有相关责任，得慢慢解决，你节哀，近年了，先把后事办了，我们会尽快帮你调解。”

说起她儿子还是我堂二叔养大的，小名叫阿五，算是我堂弟，长得高大威猛，才三十不到，已有女朋友，但还没有娶过门。他妈妈当年带着一岁多的他从广西嫁给我已过中年的二叔，二叔和蓝婶婚后生有一子，可惜我二叔和她只生活了六年，就撇下年幼的儿子和年迈的父亲走了。蓝婶第二年带着二叔五岁的亲儿子和阿五又嫁给同村的大叔。她嫁过去后又生了对儿女，日子过得不错，不想这个阿五竟然在适婚之时因喝酒命丧黄泉。

这噩耗太扎心了，我扶蓝婶坐下，转过身，眼泪如决堤的海。

生活总有一些不幸无声无息地降落。

“先处理这件事情，明天再去慰问低保户。”书记沉重而无奈地说。

经过我们的走访调查，三个跟阿五同饮的人同意酌情赔偿，明天一早到村委写赔偿协议。

2020年1月22日

我八点到村委，已经看到蓝婶、村主任和几位村里比较有威信的人，包括三个当事人等在村委门口。一进屋坐定，一个与阿五年龄相仿的同饮者再次叙述：“我们当时都喝得差不多了，就吩咐另一个没有喝酒的送他回家，散伙时还没有天黑，阿五自己说没有醉，自己回去就行，可能阿五走出门口不久感觉难受在路边停留一下，感觉好受点再回，期间有十来分钟，冬天的夜说黑就黑，又晕又看不清路，所以就……想不到会发生这样凄惨的事情。”他擦了擦眼睛。

蓝婶不再哭闹，沉默着。

就昨天调解意向问过蓝婶和当事人，征得双方同意后，书记叫文书写协议。协议标题：关于与阿五饮酒致其醉酒失足死亡的赔偿协议。协议内容：经过村委干部调解协商，与阿五同饮三人每人赔偿人民币 13000 元给阿五母亲，限一个月内支付，阿五家人领到赔偿金后，不得就此事再纠缠某某三人。协议日期是当天。他们分别在落款的协议人后面签上名字，按上手印，每人一份。

终于让一桩悲剧画上句号，可内心还是沉沉的。

接着，我和五位村干部拎着年糕、花生油和大米逐户给低保户送去，其间根据低保户的年龄和实际情况嘱咐一番、祝福几句。八个自然村，来来回回地走，午饭时间只送完较远的三个村。

午饭后小歇一会儿又继续慰问。

我最担心的是官塘村家丰老人，八十岁了，前些日子，他偷偷从养老院跑回村里一间废弃的学校教室里住，听说他不满院里的管理人员，回家又与侄子闹不和，不想回原来建好的房子里住，我们得劝他住回他的安置房，废弃的学校存在安全隐患，加上门窗全坏，这个冬天那么冷，老人怎么挺得住。

我们拿着礼品找到学校，没有见人，在他原来的房子也找不到，打听了几家，才知道他躲在村后面人家的木工棚里，在那里煮饭，睡觉还是在学校。

“我没有地方住，我的房子给我侄子霸占了。”他蜷在一张懒人椅子上，身上盖着一条脏兮兮的棉大衣，有气无力地说。

我们跟他说了一通道理，然后分头把他的锅碗端起，劝他回家住。妇女主任育琼快速跑到废弃学校那里抱回他的被席，帮他铺好床。他又要求他侄子搬走放在他房子的杂物才同意回家住。他侄子说他不因啥事就跟他赌气。哎，老人变小孩，包容他的坏脾气吧，我拍拍他侄子的肩说。

对于22位五保户，我们不仅是送礼，最关键要查看他们有否病痛，看他们的被子够不够暖，有否亲人与他们一起过年。22位五保老人和 10 户低保户，我们逐一不漏地送上礼品和祝福。他们生活虽然不幸，但有幸生活在这个温暖的社会。

送完所有的慰问品，已是掌灯时分。我看着点点乡间灯火，伸伸胳膊，向着来时的路行一个注目礼。

责任编辑：黄艳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