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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迟迟没有来(组诗)

2023-05-30吴春山

西部 2023年3期
关键词:河流

吴春山

我遇见的河流在冲破颓势的挽留

群山抬起的河流,不同于平坦处,大地

牵着的大河匍匐。仿佛无数双无形的手

将河流扛在肩上,冲破艰难险阻

奔跑。从一座山到另一座山,不确定的是

某种疏离创造出奇迹,因而少有人发现

其实每一座山,都在跟随河流奔跑,每一座山

都是另一座山奔跑后抵达现场的重现,是它们

引领坚持真理的水,冲破颓势,奔跑

宛若引领一支浩荡的军队

在群山中,光线松开事物命运,遇见河流

以河流的方式,宿居俗世。那时我正在文化路

同南环路的交叉处等红绿灯,观察熙攘路人

如在一条河流的苦难与荣光之间掌握平衡

山水达成默契,少逗留,可以湍急但尽量不

形成旋涡,让涉水之人,沿着水的裂缝,往返于

两岸,让男人成家立业,女人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我遇见的河流在冲破颓势的挽留。有时候

它會跑到我的身体里,告诫我:当流水变得

抽象,并倏然消逝,就只剩下河床,露出危险的肋骨

蓬松的一日

事实上这人间,你也是一颗夜晚

淘洗不尽的小小尘粒。你刚从一场晚睡中

醒来,窗外雀鸟鸣叫,并不能完全

抵消爱憎,阳光透过玻璃,斜射而入

像一只明亮而柔软的手

似乎轻轻拍了拍,沾染灰尘物器的肩膀

大师远去,不要试图打探,书房遗落的窸窣声

如果担心一枚词语改变思想

请合上昨夜未合的雅各泰《夜晚的消息》

也可以选择,打开里尔克或吉尔伯特的另一种方式

给窗台上的杂草和花都浇浇水吧,给予忧虑

作斗争的人,简单、干净的武器

仿佛卸下鞍鞯,你卸下身体里的负担

隐忍,是一匹跺脚的马,摇甩脖颈,抖落倦怠

事实上,接下来的一日:蓬松啊

一条大河,奔赴宿命

一棵树,在自己的年轮里打坐

夕阳滚落在山水的故乡。石头只为石头立碑

告诉我

告诉我,你等待的邮差是否会迷路

假如遇到极端天气,请暂且献出

你温暖的居所,让他躲避风暴、雷雨。告诉我

沙漠里的一滴水,如何救活一条鱼

我每天上班都路过嘈杂的菜市场,知道世界

并非咸鱼,它有时是坚硬的,有时也是柔软的

县城十八屯石坎早已被无数来往的脚步磨平

拾荒的老人,黄昏,像一池深深湖水,曾淹没过他的头顶

想起我母亲一辈子迷信,她说,夜晚的猫头鹰

是在呼喊某人的名字。告诉我,移步的忧伤

模仿后台演员,仅换一副脸孔和腔调出场

多年来,我仿佛丢失过一块生铁,现在我急于找到它

用火淬炼,把它打造成一颗亮铮铮的钉子,把白昼

和黑夜挂起来,把大海和内陆挂起来

把语言和沉默挂起来,把一个人思想的版图

挂起来——那有限的悲喜啊,却也抵不过火焰

及灰烬的洗礼。告诉我,光线簇拥的少女,是否带来

一粒种子,又或割腕的刀片,她听过风吹城市

高低建筑的口琴吗?她看见风转入山野

为一只虫子拨动草木之弦吗?等待得太久了

少女穿墙而入,为妥协而贫穷的野心起伏饱满的胸部

县城十八屯石坎早已被无数来往的脚步磨平

告诉我那倒着走路的人是谁?告诉我,人们习惯沿着物事

去披荆斩棘。沿着心召唤的人,一次次被俗世击倒

雨天十二行

雨天滋生出一种情绪,远山无力模仿

记忆中的海岸弯曲,海水亦迟迟不愿变蓝

迷雾的渔网已捕获部分村落

一列火车轰隆隆远去,就算是一种奇迹

鸟打湿衣裳,钢铁的症状是过于滚烫

正在接受重新淬火,废弃的词语在玻璃上受孕

这些年,炊烟忘记叫醒屋顶,灯光

却可以描述一座山的胯骨。回过头来

并不需要观察,而是一种介入,看吧,檐下雨水

迅速凝聚荣光或苦难,放弃沉重的忍耐,下坠

如此反复循环,吸引我,让事物挤在一滴雨水的

尘世,让一个下午开始收缩,渐微,直至下落不明

雪迟迟没有来

炉火升起了。雪迟迟没有来,原谅我

提前将脚印铺展在雪地上,在白茫茫世界

只剩下一串惊慌失措的脚印,通向某种未知

其实也可以重新开始,撤回那些

遭受挫折的脚印,让雪地看起来

像一张简单的白纸。但雪迟迟没有来,或

已用雪自己的方式自行离开,那一年,母亲停下手中

活计,看孩子们在老家庭院,滚雪球

雪球越滚越大,仿佛有纯粹而雀跃的语言

脱口而出,仿佛有一头幼鹿

在我的身体里生长。后来,母亲渐渐衰老

雪迟迟没有来,雪的命运,变得扑朔迷离

炉火升起了,炉膛骄傲的火焰,为失去涅槃之物

而沮丧。平庸,如来自雪的惩戒

幻想,却是一件容易打碎的瓷器

浅睡眠患者

在鱼的眼晴里,湖水是否从忍耐中醒来

湖水的忧伤,是一面镜子

每一次,浅睡眠患者似乎都逃离于虚幻

而现实是一只猛兽,具有吞噬一切的

血盆大口。人类思想,远不及一匹马的胃囊

诚实,还有多少物欲,或谜一般的悲喜

需要消化掉,还有多少简厄与深刻

需要重新承接,取舍。在黔地偏远小县,为了运用

某种辩证法来证明,我不是一个浅睡眠患者

我用无数座青山,未曾挽留住一段流水

我亦俯身仔细观察过,试图从一只匍匐蚁虫的视觉

领取一枚落日的徽章。怎样才能让梦的根须

扎紧黑夜土壤,一条裂缝,来自我与另一个我

复数的众我。工业时代的物理焊接

和数字信息时代的良知计算,带来启示

可以在敏感的浅睡眠和踏实的深睡眠之间

建立一条和谐的秘密通道

日落新坪村

落日将它的余晖分配给一个在河堤上

行走的人。那人成了黄昏的一部分

而背阴处的草地略表遗憾,错失一次

领取黄金的机会

流水卷起舌头。不确定的事物,朴素如斯

远远望去,那人的身影

像在虚无中摇摆

某一刻,那身影趋于缓慢

仿佛指挥着一支浩荡的军队进退、潜伏

又仿佛大地的指针停止摆动

天空微微关闭

一队大雁就要飞出天幕

它们还要领着一个秋天赶路

我们在一处农家小院

讨论一个村庄的规划,有人提出

不能让安静,成为一种奢侈品

冬天是一种态度

冬天是一种态度,大雪仍在远方

制造神秘,神秘是一种态度

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室内,是一种态度

在贫瘠的思想里,牵一匹马是一种态度

沉默很温顺,词语有时候却很野蛮

不断包围我,吆喝我起身,离开

热情的电烤炉。看吧,窗外的雨丝,正在弥合

事物之间形成的沟壑或深渊,时代的骑手

诞生于时间隆起的骨架,那些久违的

正在形成的,刻骨铭心的,从黑白电影画面般

扑面而来的情节、过程,穿梭,相互交织

接受诅咒和赞颂。冬天依旧是一种态度,故事

并没有结局,想起日前,小区花园里

死去过一只麻雀,倏然觉得,麻雀腾出一个命运的

位置,而我们能否如黑塞,重新获得某种教养的途径

林区行车记

汽车在一大片林区疾驶。车灯打在

抽象的树干和蹲着的矮灌丛,像光的荒诞

投射在虚无之物上,令人對它们的真实性

产生怀疑。夜晚蓬勃,风,原始的草寇

在车窗外潜伏,汽车马达声

试图摆脱某种凶险的纠缠。转过弯来

一只野生动物忽然横穿公路,司机

在惊诧中,踩了一脚刹车,我的身体前倾

瞬息之间,却在回头的兽虫眼眶里

窥见,嵌入黑暗凝聚的绿宝石

——仿佛被什么击中,唯有黑暗

不接受黑夜的绑架和剥削

再多一点耐心,我们将驶出这片林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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