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玉 英

(广州华商学院，广州 511399)

一、体裁与批评体裁材分析

体裁(Genre) 一词来源于拉丁语(Genus) ，意为事物的种类。Martin (1987)认为体裁是一种有步骤的、有目标的行为。 Miller (1984)认为体裁是一种社会行为 ,不仅仅是一种语篇类型。Swales (1990) 认为体裁是交际事件的一种分类。Bhatia (1993) 在 Swales 的体裁理论基础上做了进一步的完善，他认为：1.体裁是一种可辨认的交际事件；2.体裁不是一般的交际事件，而是一种内部结构特征鲜明， 高度约定俗成的交际事件；3.在建构语篇时，必须遵循某种特定体裁所要求的惯例；4.尽管体裁有其惯例和制约性， 内行人仍可在体裁规定内传达个人意图和交际目的 (秦秀白，2002)。在体裁的理解上， 虽然语言学家看法有所不同,但都一致认为交际目的决定着体裁，这些不同的交际目的决定了语篇的图式结构，这样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对语篇内容和风格的选择。

“批评性体裁分析”这一概念是由 Bhatia 在 2006 年有关语篇分析的一次圆桌会议上提出来的。批评性体裁分析更加关注对行业习惯行为的理解、解释和揭秘，其研究重点不仅是文本体裁，而且还包括体裁如何在特定语境中实现特定交际目的，它更加注重行业习惯行为而不仅是专业人员的语篇惯例(韩萍，2012)。Bhatia ( 2009) 认为批评性体裁分析与传统的体裁分析的区别如下:

表1 批评性体裁分析与传统的体裁分析的区别( Bhatia，2009)

根据表格内容，可以认为批评性体裁分析是在传统的话语文本分析、语法修辞分析、交际分析的基础上，综合语用学、认识心理学和社会学等方法多学科、多维空间，综合的体裁分析方法。是对传统体裁分析的进一步扩展和延伸。批评话语分析充分考虑语篇结构背后的社会文化因素和心理认知因素，将语篇分析从简单描述扩展到深层解释，试图解释作者如何在不违背体裁规约性的情况下，实现语篇特定的交际目的和实现语篇的社会功能，更加注重文本外部因素的分析以及其对文本语步和策略的选择的影响。

二、中国大学校长毕业典礼演讲的研究

总体来说，根据演讲目的的不同，公众演讲可以分为：信息型演讲、励志型演讲、娱乐性演讲和说服性演讲；从实际运用方面，根据功能和内容，公众演讲可以分为政治、经济、学术、道德、法律、宗教和军事演讲等(Lucas,1989)。毕业演讲 (Commencement Speech) 通常是指在毕业典礼上给毕业生做的演讲，被称作大学里的最后一堂课，同时也是毕业生进入社会的第一堂课。在国外，大学会邀请各行各业的名人、学者和专家给毕业生分享他们的人生智慧，宝贵的思想等。在中国的大学里，毕业典礼上最重要的一环就是校长在毕业典礼上的讲话。毕业演讲作为演讲类体裁的组成部分，可将其看成学术体裁的一个亚体 ( sub-genre)。但根据 Bhatia (2004) 的观点，毕业演讲有自身需要实现的特有的交际目的，有自己独特的宏观语步结构，是一个可辨认的体裁( recognizable genre) 。但目前为止，学者对国内演讲体裁研究较少，针对大学校长毕业典礼的演讲体裁这个领域的研究几乎是空白。

三、语料选取及研究方法

本研究从互联网上收集了30篇演讲稿；分别来自中国排名前十的大学2018和2020年校长在毕业典礼上的讲话。笔者认为这具有典型代表性，这十所大学的校长、师生和毕业典礼仪式可以代表中国其他大学。本文以 “Swalesian School”学派的语步(move)和步骤(step)的体裁分析方法来分析语篇的语步结构。图示结构的基本分析单位是语步(move)，即与作者交际目的紧密联系的语义单位。在此基础上从批评性体裁分析的角度进一步分析文本在词汇、句话和修辞三个层面的语言特征和从批评性角度深入分析影响文本构建的外部因素。

四、从批评性体裁分析角度分析中国大学校长毕业典礼演讲

毕业演讲有特定需要实现的交际目的：祝贺学生毕业并鼓励学生继续努力。笔者在分析语步结构的过程以文本要实现的交际目的为出发点和判断标准，得出以下语步结构和发生频率：

表2 大学校长毕业典礼演讲的语步结构和发生频率

从表2可以看出，这类演讲体裁总共包含六个语步：MI：“标题”；M2：“开讲”；M3：“拉近与毕业生的距离”；M4：“赞美所取得的成就”，这里夸赞的对象面包括国家、人民、社会主义制度、党、学校、师生、校友和医护人员等；M5：“鼓励毕业生”；M6：“结束演讲”。各大高校校长毕业典礼演讲体裁的语步结构都非常相似，并且这6个语步出现的频率非常高且等于或接近100%，笔者认为这类体裁的使用者对体裁的运用非常熟练。为了实现语步的交际目的，演讲者在步骤(step) 即策略上存在较大差异：使用了比较多的策略，且策略的频率有较大差异。其中M2S1、M2S3、M3S3、M4S1、M5S2、M5S3、M5S4、M6S3、M6S6这九个策略出现频率最高，达到或接近100%，这说明这几个策略是这类演讲体裁最常用的。其中步骤M2S4(10%)、M3S4(5%)、M4S2(20%)、M5S6(15%)、M5S7(5%)出现频率较低，这说明这几个策略的使用存在较大差异。这表明现实中的语篇是动态而复杂的，需要全面深入地分析实现交际目策略选择的外在因素。

(一)“标题”语步

在分析的20篇演讲稿中，只有一篇没有标题。标题在演讲过程中一般都不会说出来，通常都是在演讲过程中会点题。这一语步成为必要语步有两个原因：首先毕业演讲的演讲者、听众和场合具有高度的确定性，标题就是对演讲主题的高度提炼；其次，校长毕业典礼的讲话是学生毕业典礼最重要的一环，学校的新闻部门需要重点报道，有了标题就便于相关部门进行报道。标题的内容通常都是一句鼓励的话语，基本给整个毕业演讲定好了基调。演讲者通常用四字成语组织标题内容：“激扬青春 开创未来”，“化危为机 行稳致远”，“担当有为 砥砺前行”；或者“做有价值的天大人”，“争做新一轮全球创新的引领者”，“做爱国、求真、奋斗的人大人”等直接鼓励的表达方式。这些都很好地实现了演讲者想要鼓励毕业生的交际目的。

(二)“开讲”语步

这个语步在演讲中的出现频率是100%，包含4个步骤。其中M2S1和M2S3的出现频率都是100%，这说明这两个步骤是“开讲”语步最重要的交际目的，即向观众打招呼和表达祝贺与感谢，是必选步骤。值得注意的是，开讲问候和表达祝贺和感受时，很多校长除了问候和祝贺学生，还表达对教师、家长和朋友等祝贺，很好地传达了对学生的关爱，让人倍感亲切。

(三)“拉近与毕业生距离”语步

这个语步在毕业演讲体裁中出现频率是100%，主要是为了拉近校长和毕业生之间的距离。这个语步中代词的使用颇具深意和推敲。使用了大量的“大家”“我们”“你们”这种代词指代毕业生。

例1.大家上午好！今天我们以一种特殊的方式举行云毕业典礼。

例2.今天，对于你们每个人都是一个值得铭记的日子。

对“我们”“大家”的大量使用有助于和毕业生建立亲密的关系。“你们”的大量使用似乎有疏远彼此关系，违背这一交际目的效果，但是仔细分析会发现这种指代是以毕业生为主体，因为毕业典礼上学生才是真正的主角，体现演讲者对毕业生群体的尊重。

M2S1和M2S3的出现频率分别是80%、90%。可见演讲者主要通过对毕业典礼仪式精心准备的描述，回顾学生在大学期间的学习和生活来表达校长对学生毕业的重视与关心和对学生的了解，产生了很好的情感共鸣，这也为接下校长鼓励和寄语学生打下坚实的情感基础。甚至有的校长在一开始就“表达毕业生回母校的邀请”，虽然这个步骤在M3中出现的频率很低只有5%，但是在M6中，频率却达到了40%。这也体现了校长“以学生为中心，一切为了学生”的执校理念，这与我党“以人为本”的执政理念一致；另一方面给学生留下好的“最后印象”也是一种实际的需要，因为校长担负着贯彻国家基本教育方针，组织学校的管理和发展等重要职责，需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而校友是大学发展不可忽视的重要力量。根据中国校友会网2021最新统计数据表明，最近40年来，全国高校累计接收校友捐赠总额363亿，清华大学校友捐赠突破47亿，问鼎校友赠排名冠军。 相比之下，美国哈佛大学校友捐赠超过了370亿美金稳居全球校友捐赠榜首。校友捐赠已经成为国家及地方“双一流”建设的重要考核指标。国家和地方“双一流”建设实施方案明确提出高校要积极拓宽筹资渠道，争取社会各方资源，广泛吸纳包括校友捐助、社会捐赠、基金收入等多方的支持和投入。笔者还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2019年天津大学校长毕业典礼演讲超三分之一的篇幅来赞扬天津办学以来师生所取得的成就，这是因为演讲者刚来到天津大学任职校长才49天，通过这个策略的使用可以很好地体现演讲者对天津大学这座历史悠久的高等学府的充分了解，也表达了新任校长对天津大学的热爱，拉近了演讲者校长和天津大学师生的距离，最终希望得到天津大学师生对这位新上任校长的认可的目的。由此可见，尽管体裁有其惯例和制约性,内行人仍可在体裁规定内传达个人意图和交际目的 (秦秀白，2002 )。

(四)“赞美所取得的成就”语步

“赞美所取得的成就”这个语步在毕业演讲体裁中出现的频率是100%。从中我们可以看出校长的毕业典礼演讲也是对其在任期间所取得的各方面成果的一次正式汇报。这里夸赞的对象包括国家、人民、社会主义制度、党、学校、师生、校友和医护人员等。既可以再次表明校长身份，又可以增加毕业生对母校的自豪感，也是对学校教职工辛勤工作和取得的成绩的充分肯定，这也是校长作为演讲者的特殊身份地位和职责所决定的。 本文所选取的校长毕业演讲都是来自中央直接管理的、副部级的大学，是国内最顶尖的高校，这些高校的校长、书记等高层领导由中共中央、中央组织部联合任命。 所以副部级级别的大学校长其实是代表中共中央副部级的国家干部；但与此同时也是在科研上有着极高造诣和成就的学者，也是传道授业解惑的人民教师。毕业演讲中还体现在步骤的运用上主要采用M4SI“例举了统计数据和事实”，这体现了校长讲话的遵循科学、严谨的作风。这些语步和策略的使用成功构建了校长的多重身份。值得注意的是，2020年的校长毕业演讲除了对学校和师生的夸赞，全部都涉及到对医护人员、国家、党和人民的夸赞。这和当年的时事有关，这也充分表明外部因素对语篇体裁结构建构的影响。

(五)“鼓励毕业生”语步

“鼓励毕业生”语步的出现频率是100%，是毕业演讲的主要内容，也是构成这类体裁的最重要的结构之一。 笔者在分析过程中找到了7个实现语步的步骤：M5S1 “分析国内外局势”，M5S2“表达个人的想法和期望”， M5S3“分享故事”，M5S4“引语”，M5S5“列举统计数据和事实”，M5S6“提问”，M5S7“幽默”。其中M5S2、M5S3、M5S4、M5S5这4个策略出现频率非常高，分别是100%、95%、100%和80%。演讲者频繁地使用到这些策略可以表明，演讲者不仅仅是空喊口号，更多地是摆事实和例举证据，分享故事和引用名言名句等的方式来鼓励学生，实际上是具有很强的说服性演讲特征。因此得出校长毕业典礼演讲体裁兼具励志型和说服性两种体裁特征。

“表达个人的想法和期望”这个步骤里，演讲者使用了很多精辟的短句，简洁明了，铿将有力，具有很强的感染力。这些短句大部分都是平行结构(Parallelism)：

例3.希望你们明辨方向、坚定信念。希望你们睿智大气、奋发图强。希望你们持之以恒、砥砺前行。

在分析文本过程中发现了很多这种结构相同、意义并重、语气一致的词、短语、句子甚至段落排成串，从而形成一种结构平衡、音韵和谐、语义紧凑、高潮迭起的整体。从修辞层面分析，平行结构是演讲最典型的特征。这也充分体现了演讲者深厚的文字和语言功底。

同时“引语”这个步骤中也体现了作者深厚的政治和文学素养。“引语”中主要的消息来源有四种：习近平金句、文学经典、名人名言、优秀学长和学生说过的话。有高度、有深度但同时又很接地气，让听众敬仰之情油然而生却也倍感亲切。 转述的方式主要都是直接引语，增加了演讲的对话性、戏剧性和说服力。

引语1：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绝不是轻轻松松、敲锣打鼓就能实现。”

引语2：“世界齐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智者不能至也”---王安石《游褒禅山记》

引语3：梁启超先生说：“知责任者，大丈夫之始也；行责任者，大丈夫之终”。

引语4：著名工业晶体专家，我校王静康院士曾这样嘱咐她的学生，“每个实验成果要重复20次以上才算成功，而且要做好没有寒暑假和其他节假日的准备”。

在M5语步中，值得注意的是，M5S7“幽默”策略出现频率只有5%，但是幽默在TED 等其他演讲类体裁的出现频率非常高(胡小璐，2015)。尤其是2020年校长毕业典礼演讲，比如武汉大学校长的演讲显得尤为沉重和庄重，让人感动不已。这与当年在武汉爆发的新冠疫情有关，武汉政府和人民在抗疫过程中做出了巨大的牺牲，这再次证明文本的外部因素对文本构建的影响。毕业典礼演讲体裁的正式、严谨和庄重特征是由这类体裁本身特定的交际目的决定的，笔者认为这也是中国大学校长毕业典礼演讲体裁和其他类别的演讲体裁的显著区别之一。

(六)“结束演讲”语步

这个语步的出现频率也是100%。 演讲者主要通过以下几个步骤来实现结束演讲： M6S1“引语”，M6S2“表达祝愿或者希望”，M6S3“表达不舍之情”，M6S4“发出重返母校的邀请”，M6S5“致谢”。值得注意的是，“表达祝愿或者希望”，“表达不舍之情”和“发出重返母校的邀请”营造出了浓浓离别之情，蕴含着校长对毕业生的深切关爱，就像家人一样，这和M2、M3构成前后呼应，进一步传达和强化了给听众留下深刻的“最后印象”的交际目的。

五、结语

本文对大学校长毕业典礼演讲语篇体裁进行了分析，得出了这类体裁的典型体裁结构，并进一步分析校长毕业典礼演讲在词汇、句法和修辞三个层面的语言特征；同时本研究试图从批评性角度的揭示校长是如何通过讲话这个言语行为来实现特定的交际目的。研究表明，特定体裁因特定交际目的决定了语篇的大致图式结构，但体裁的常规性并不意味着体裁是一成不变的，现实生活中的体裁是动态和复杂的，对体裁的分析除了要对文本内部 (Text-internal) 因素的分析，而且还应重点关注各种文本外部 (Text-external) 因素对体裁构建的影响。体裁分析应该综合语用学、认识心理学和社会学等多学科、多维空间、综合批评性体裁分析方法，才能更全面、更深入地理解现实中人们是如何通过特定体裁来实现特定的交际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