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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化异化视角下李商隐诗歌中双关语的传译
——以许渊冲的译本为例

2023-03-06陆玲超

大众文艺 2023年2期
关键词:双关语双关字面

陆玲超

(宁波大学科学技术学院,浙江宁波 315300)

一、引言

中国古代诗歌是古人留下的文化瑰宝与历史缩影,双关(pun)则是蕴含了民族文化与智慧的人文宝库之奇葩。根据《辞海》的解释,“双关,即修辞学上的修辞格之一,是通过利用词语同音、谐音或一词多义的现象,使其达到具有双重内涵与意义的作用,进而表现作者意图。”具体地说,双关是在一定的语言环境中,利用词的同音或多义的条件,有意使语句具有双重意义,言在此而意在彼的一种修辞方式。然而,正是由于英汉两种语言在发音体系、文字构词以及文化上存在着巨大的差异,译者很难在目标语中找到在语音和意义上都相似的语汇,双关语的翻译也就显得尤为困难。因此为了在展现原文的同时,又便于读者理解,译者常以归化异化策略为理论视角,通过具体例证进行分析比对,寻求两者平衡,并为翻译实践做理论基础。本文将以归化异化理论为视角,用具体例子研究分析其在李商隐诗歌中双关语的英译效果,将西方翻译理论与中国古诗的翻译实践相结合,以期寻求古代诗歌双关语传译的理论指导。

二、理论框架

1813年,德国古典语言学家、翻译理论家施莱尔•马赫在《论翻译的方法》一文中提出并简单描述了两种翻译的途径,但并未明确其定义与具体术语,后于1995年,美国著名翻译家劳伦斯•韦努蒂在其著作《译者的隐身》(The Translator’s Invisibility)中首次且明确地提出归化异化理论概念,并使其得以广泛传播与实践应用。

在韦努蒂的翻译概念中,归化是一种“在翻译过程中采用透明、流畅的风格,以最大限度地淡化原文陌生感的翻译策略”[1],也就是译者尽可能地向目的语言读者靠拢,采用读者所习惯的目的语思维模式和表达方式,来传达原文的内容,使读者易于接受、理解译文。该策略虽然能准确地将双关语义传达给读者,但过分强调译文通顺流畅,因此通常需要在一定程度上牺牲源语的表达形式,以避免矛盾与误解;异化是指“偏离本土主流价值观,保留原文的语言和文化差异”[2],也就是译者尽可能地向原文作者靠拢,故意与常规的目的语翻译习惯相悖,而顺应源语的表达方式与内容,尽量保留原文的原汁原味性、差异性和异域性。该策略虽然尽可能地保留了原文的形式与特点,但在双关语义的传达方面,仅仅通过读者自身对译文的表层理解与联想,很难使原文信息与内涵完全传递给目的语读者,因而难免丧失原文的部分内涵与意义。

三、前人研究

中国古代诗歌中双关语的翻译策略及理论视角层出不穷,也成了众多翻译爱好者及从业者的关注焦点。顾正阳(2003)提到,双关这一修辞手法在古诗词曲中尤为常见,但由于东西方文化存在巨大差异,且诗歌形式各异,因此要准确译出原作的双关语义是极为困难的。但译者可根据具体情况,采取“照字面译”“选择其中一种意义译”“译出双关义”“用其他修辞格代替”“在前后文中展现双关义”的方法,尽量展现原作的内涵与魅力。他对多个诗歌双关语译例进行具体分析后总结出,大多数双关语在传译过程中只能找到一层含义与原诗切合,因而别无选择,只能采取译出字面意思的方式,尽可能贴合原作形式。[3]郭航乐(2012)认为译者需要让译文读者更准确地理解原作的内涵与意义,若按照字面意思进行直译只会使双关语的含义及作用消失殆尽,译文也会显得生硬、牛头不对马嘴,因此他提出并强调“二语双关”及“扩展译法”在诗歌双关语翻译中的重要作用,即通过两个词或多个词注释的方法译出原作中的双关语义。[4]仝海侠(2012)以语用学原理为指导,从关联理论出发,认为翻译作为一种言语交际行为,译者需要使原作与译作之间实现一定的关联性,因此译者需要联系前后文,充分结合语境,对原作有准确的推理与理解,保留双关的语言形式,对双关语义进行重构,并重点关注隐含的深层内涵,进而实现交际目的。[5]上述研究为中国古代诗歌双关语的翻译提供了指导方向与基础。

从不同理论视角出发,采取不同的翻译策略,对诗歌双关语的传译会产生截然不同的效果,前人或从语用学的关联理论出发,或针对某一特定翻译策略的实践进行具体分析,本文将从归化异化角度对诗歌双关语的传译进行研究分析与探索。

四、译例分析

(一)语音双关

例1.

原文:“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译文:“Spring silkworm till its death spins silk from lovesick heart,candles only when burned up have no tears to shed.”

李商隐的千古名作《无题》中,在“春蚕到死丝方尽”一句中巧用了“丝”与“思”的谐音,达到双关目的,即字面意思形容春蚕结茧到死时丝才吐完,而隐含的意思则是诗人自己对爱人的思念伴随生命的始终,表现出一种至死不渝的真诚执着的爱。译者处理原文内容时,利用补充法和暗喻的修辞格,对该诗句进行归化翻译,即把“丝”分别译为两个单词——“silk”和“lovesick”,“silk”将字面意思的蚕吐的“丝”表现出来,并补充以形容害相思病的“lovesick”,将作者隐含的真正想表达的“思”念之情表现得淋漓尽致,同时也巧妙地押了尾韵。在归化异化视角下,译者在处理译文的语言形式时,辅以异化译法,基本做到字词对应,使译文符合原诗的格律,展现出形式美。在表达内容上,既保留了源语的字面意思,也保留了其中隐含地对“思念”之情的双关意义表达,将诗人原意全部且准确地表现出来;且“春蚕结茧到死时才吐完丝”这一字面意思和“内心充满思念”这一深层含义的表述均能表现出伤感之意,在使译文流畅通顺的基础上,也能使目标语读者毫无障碍地理解原诗,做到既对作者负责,又对读者负责。若仅仅采用异化,将原句译为“Till the end of life a silk worm keeps spinning silk”,虽然更贴合原作,保留原诗字面意思,但未能将深层的思念之情表达出来,且“春蚕吐完丝”这一意象与后句“泪始干”的情感状态并无直接联系,容易引起读者困惑,也不利于目的语读者准确理解原作的内涵与意义。

例2.

原文:“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译文:“You ask me when I am coming.I do not know.I dream of your mountains and autumn pools brimming all night with the rain.”

该诗句中“巴山夜雨涨秋池”中的“涨”字巧妙地实现了语音双关。因为下雨,池水水面渐渐上“涨”,诗人的思乡离愁情绪也随之逐渐滋“长”,要把“涨”字的双重含义翻译出来的确相当困难,但许渊冲先生同样运用了增补法,用两个词分别对应原文的两层含义:“dream”一词表示“想到”,即诗人看到眼前秋山夜雨的景象,想到在家乡的生活和心境,充分地表现出诗人的思乡愁绪满溢,“brim”则形象地将池水上涨这一景象表现出来。从归化异化角度出发,译者以原诗的语言表达形式为基准,一个“brim”将眼前实景描写出来,而一个“dream”则将前后内容串联起来,前句描写离别前的问候,后句描写实景,以异化手法准确地还原了原诗借景抒情的修辞手法,展现出修辞魅力;从译文的表达内容上看,译者采用增补法,照顾到作者的想法,将原诗的双关语义均表达出来,同时也押了尾韵,既便于目的语读者理解原诗内涵,也更符合目的语诗歌的表现形式,既向作者靠拢,又向读者靠拢,做到既异化又归化。若译者仅仅从异化角度出发,只将诗句中的“池水上涨”这层字面意思译出为“Night rain at Mount Ba has flooded fall’s pond”,而无“通过眼前景象想起家乡生活”这一双关语义的描述,的确能达到译文在表现形式上更贴近原文的目的,但在一定程度上失去原文的核心内容,无法表现出诗人内心的思乡愁绪,容易造成读者理解困难;同时也无法再现借景抒情的表现手法,无法将中国古诗文化精神内涵与特有的修辞准确地渗透到翻译中。

(二)语义双关

例1.

原文:“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译文:“The setting sun seems so sublime,but it is near its dying time.”

该句中诗人巧妙地运用了语义双关——字面意思是形容余晖映照,晚霞满期天,山凝胭脂,气象万千;实际上是由于诗人当时正处于国运将尽的晚唐,尽管胸怀抱负,却官场失意、恨不得志,因此此诗将时代落寞之感、家国沉沦之痛、身世迟暮之悲融于黄昏这一意象中,以体现其无奈、郁闷的心境。在许渊冲先生的英译版本中,一个“dying time”准确地道出了两层含义,既与前句相关联,形容“dying sun”,即一天之中太阳即将落下、消逝的黄昏时刻景象,同时在《柯林斯高阶英汉双解词典》中,“dying”一词作形容词时也有“行将消亡的;没落的”的意思[7],因此译文中的“dying time”也理解为“行将消亡没落的年代”,即形容诗人所处时代的没落以及家国衰亡,暗含诗人内心的落寞与无奈之意。从归化异化视角看,译文的语言主要通过归化的方式,通过运用押尾韵的形式来体现,更符合英文诗歌,即目的语读者所习惯的诗歌表现形式,同时也使原诗的语言表达形式得到了清晰准确的传达;在内容表达上,处理带有源语文化特色的“黄昏”这一双关语义时,译者只用“dying”一个词便可准确地表现出两个双关语义,既使源语中的“双关”语义得以更有效地传达,更贴近作者原意,又靠近读者,能使读者全面理解原诗的意思,巧妙地做到了归化与异化两者的辩证统一。若仅仅将原诗直译为“but it is near dusk”,虽然将诗人所表现的意象全部表现出来,但在目的语读者语境中,这些意象构成的可能只是美丽的黄昏时刻景象,与诗人内心真正想表达的落寞悲伤情绪相悖,无法让目的语读者准确理解原诗的时代背景与精神内涵,进而引起读者误解。

在翻译古诗双关语时,归化与异化相辅相成的方法虽能使译文起到流畅易懂且展现出一定的原作语言、形式特点(如修辞、格律等)的效果,但并非所有诗句中的双关语都能通过归化与异化相融合的方法表达出来,若原诗的语言形式无特别之处或无法在英语中找到对应词汇以进行有效传达,仅仅通过语音或语义双关来表现出两层含义时,异化法便只会使译文显得生硬、晦涩难懂,因而不适用。

例2.

原文:“芳心向春尽,所得是沾衣。”

译文:“Heart’s fragrance is spent with the ending of spring,and nothing left but a tear-stained robe.”

根据原诗前句信息可知诗人看到园中的落花越来越多,又被无情的春风吹得凋落飘零,沾人衣裙这一眼前景象,感到深深的惋惜与怜悯之情,同时也暗含诗人素怀壮志,却屡遭挫折,也落得个悲苦失望、泪沾衣襟、低回凄凉的人生际遇。诗人通过“沾衣”一词,起到语义双关的效果,将自然规律——花开花落,与人世间沧桑变化、物是人非的规律相契合。译文中直接将“沾衣”译为“a tearstained robe”,即泪沾衣襟,而省略了原句中“落花飘落附着在衣裙上”这一原意,牺牲了源语的部分内容,将更重要的双关语义体现出来,更贴近译文读者,同时也以更符合目的语诗歌的形式,在保证译文流畅的同时,又便于读者理解原诗精神;若采用异化的方法,仅将原诗的字面意思翻译出来,即把“a fallen-flowers-stained robe”这一落花附着衣裙的意象翻译出来,虽然更贴近原诗的字面意思,但在目的语读者的环境中,“落花”反而可能构成了一种优美的意境,与“花瓣凋零,美好事物被摧残”这一意义相反,更与诗人表达的泪沾衣襟的伤感之情无相关联系,容易使读者感到迷惑,不便于读者理解,因此在翻译时,仅将深层含义做简单翻译,既有利于读者理解诗词语义,又不会让读者产生歧义。

因此,在古诗双关语的传译过程中,应当以归化与异化理论为指导,综合考量与分析原诗的侧重点、文化背景与内涵等因素,首先以归化理论为主,保证译文通顺流畅,并能使读者毫无障碍地接受与理解译文的精神内涵,在此基础上根据原作是否具有独特的语言、形式特点及能否在英文中找到对应词汇、结构,辅佐以异化理论为支撑,进而实现译作与原作具有同等效果的影响力,促进文化交流与交融。

结语

在全球一体化的背景下,“讲好中国故事”成为我国文化交流与外宣的一大重要内容,承载着中国历史文化的古诗词的翻译工作之重要性日益显现,其中双关这一特色修辞的翻译质量也愈加重要。本文通过对双关语进行简单分类,并从归化异化的角度,以许渊冲的译本为例,对李商隐古诗中双关语的传译进行了具体例证分析,旨在展现出归化异化对中国古诗双关语的翻译具有的指导意义。在译成英文的过程中,能够被英语读者所接受与理解,以期为日后其他译者在处理相同或类似问题时提供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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