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雪峰

一个人坐在柳树下面

一个人坐在柳树下面

把腰弯得像一棵柳树

他保持这个姿势

一动不动 和身边所有的柳树

看河水流逝的角度

是一样的

野 花

那些没有名字的野花

花瓣细小 花蕊

藏不住一只蜜蜂

像细碎的阳光

洒得漫山遍野

她们在冬天死里逃生

就是为了现在 往死里开

束 河

马帮把石板磨出了一个个

光滑的麻坑 老屋像一堆

皱纹挤在一起不吭声 在桥头

有三匹马被拴在桥栏上

背上的货物已经卸光

一对新人光着脚

站在河水里拍婚纱照

流水潺潺 他们的笑声给

掉光了牙齿的古镇

抹上了一层蜜

星期天我穿过一片树林

星期天我经过一片树林

这是煮午饭的时候

没有牛 也没有人

树林空了出来

阳光从树梢泻下来

被树叶遮挡

遗漏的部分 在树干上和树脚跳跃

从这片树林穿过

如果正好被人

在炊烟下面看见我

全身上下都是跳跃的光斑

仿佛刚刚从梦里走出来

他会不会觉得这个陌生人

好像在哪儿见过

亚马孙雨林的一条河

阳光可以照亮

深达近百米的河床

走近它的人

不由自主 清澈见底

石头 朽木 苔藓

每一粒沙子都清白

过去变成了

悠闲自得的鱼

游来游去

没有明天

这就是明天

地球上有这样一条河

在亚马孙雨林

但我忘记了她的名字

空房子

炉火熄灭 电表停止转动

门从外面锁上 墙上的全家福

空出来的位置 蜘蛛开始结网

烟火 呼吸 油盐酱醋

连同上下楼的声音 都搬走了

鸟儿在过道上安心筑巢

哺育刚生出来的两枚蛋

我去的时候它出门觅食去了

房子变成了一个个空壳

人迹罕至 只有风还别着

所有的钥匙 进进出出

一幢一幢空楼 像立起来的荒野

你的左邻是寂寞 右舍也是

房子用旧后的空 和没入住的空

它们的空 是不同的

这多么像一个人 他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