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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美的风景是人

2022-11-22闫红

时代邮刊 2022年16期
关键词:角落塑料袋裙子

文 闫红

小时候,我很羡慕广告里的生活,因为太“高级”了。现在认知有所不同,我认为“高级”的生活不完全与物质有关,一个人若是没有足够的安全感,即使拥有很多物质心里照样发虚,相反,只要有安全感,不用花很多钱,也会觉得生活很“高级”、很快乐。

在我很小的生活圈里,有一些人就是能让日常生活变得更“高级”。

有一天,我进电梯时和一位保洁阿姨撞了个正着,她用一种特别有感触特别由衷的口气说:“啊,你们的身材真好啊!”

她用的是“你们”,给我的感觉比“你”更好,显得更真诚,似乎她已经注意到“我们”这个群体很久了,这一刻完全是有感而发,由不得我不信。

我顿时感觉很治愈。当时,我正准备去参加一个活动,出门前发现斥巨资买的小黑裙居然拉不上拉链了,最后只好换了一条裙子,勉强把自己塞了进去。裙子穿是穿上了,但我看了镜子以后感觉很沮丧——中年人真惨,留不下一点点幻觉,因为到处都是要点醒你的事物。阿姨的表扬将世界潜在的“恶意”冲淡了。她不从我这里拿工资,我也不能给她五星好评,这个表扬必然是发自肺腑的,别人都能这样欣赏我,我干吗要对自己苛刻呢?

顿时,我就风轻云淡了。

保洁阿姨的口角春风,我领略的不只这一回。有一次,我在楼下戴口罩,戴好后,把装口罩的塑料袋放进垃圾箱,塑料袋飘到地上,我捡起来再放进去。就这么个事,被阿姨看到了,她给了我一个极高的评价:“现在像你这样的人不多了……”

阿姨见多识广,一定见过许多人性样本,这么个小小的动作,居然为很多人而不为,我遂感自己站到了美德巅峰,很开心,没想到我这个人破绽百出,在她眼中却是360度无死角啊。物业找她来工作,简直是给业主的增值服务。

不过再想想,我感到愉快不仅是因为她夸我,更在于她那种舒展明朗的态度。她觉得自己的看法很重要,能让别人感到快乐,这个心态就很强大。

有些保洁阿姨就没有这么乐观,乘电梯时,总是默默躲入角落。我能理解,但还是有点难过。这个社会总是将人分为三六九等,这是很让人不安的事,谁能保证自己永远春风得意呢?结果是人人都很紧张,整个社会都紧绷绷的。

这个乐于评价业主、给大家送温暖的阿姨,则让我感到平等的可能,让我相信世界有变得更好的可能。电影《流浪地球》里说:“希望,是这个时代像钻石一样珍贵的东西。”在我和阿姨邂逅的那些时刻,我看到比钻石还珍贵的东西在闪闪发光—— 内心安宁温暖,这是多少钱也买不到的。

其实很多人,都让我感到可贵。比如那个在电梯里永远坚持“先出后进”原则的姑娘,别人都急急地从电梯一侧挤进去,只有她,一定要等里面的人都出来,才安步进入电梯;还有那个牵着三条狗进电梯的大叔,他总是让狗狗们藏在角落,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以免打扰到别人;还有我的“车库邻居”,她停车时,总是极力将自己的车朝柱子那边靠,给旁边停车的我留出足够开车门的空间。

最美的风景是人,我周围的这些人,让我感到自己生活在一个很好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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