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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蝉鸟在吟诵我的诗篇 组诗

2022-11-05汤养宗

边疆文学 2022年9期
关键词:诗篇夕阳

汤养宗

树林里定有一只蝉鸟在吟诵我的诗篇

在众声喧哗的林间,遇见了

教堂里的唱诗班

也遇见课外的孩子们在争相背诵某些散章

但一定有一只蝉是我的

在分辨文字中多维与单维的关系

一句庸常的叙述其实是

突然的另一个空间

发出声就是认领

对自己确立,哪怕顾左右而言他地

像个无法把话说完整的孩子。

这真是左右为难的字句

众多蝉鸟中它多么孤单。朗读着我的诗篇

光辉

我这里的麻雀是说本地方言的

它们也长有一条有点转不过弯来的小舌头

与我一生携带的小语种

同样不讨好

说话时天色只亮开一小块

仿佛我天生就叫外省

要重复一遍才有这一天真正的日出

而偏僻处有胎记

这不影响我自己爱着自己的话柄

在外省,我有时显得很招摇

习惯了在自己的音阶里

当家作主,真正的

被人指责到在拿腔拿调

他们说:“这土佬,好得有点坏”

可我这里的每块石头都听得懂我说的话

和麻雀们说的话

有时我对一棵铁树重复说了两三次话

那棵铁树便迫不及待开了花

双世墓

县志里说城南有一个人两次葬进了

同一座墓,用尽了前世与今生

那比肉身多出来的来回走

在经受这一生与上辈子相认的

归去来中,总觉得踩上的足印有一趟

是虚蹈或多出来的。

一开始他就认定,活一次

肯定是不够的,死去

可以是形式上的反悔,等待的是

真的能再次活明白过来,而后

才有放心的长眠。在同一座墓穴里

按自己认同的方式再死一次

这虚构的追问,真正在体会

死去活来的尺度,相当于

旧衣服不寂寞人寂寞,去证实

什么是用手伸进去依然还在的虚置感

所有难以信赖的在与不在

因为又有一次,而有了怪怪的冲动

遇见手机第五行某个木马的表情

遇见手机第五行某个木马的表情,遇见

语言不能递进的难度

(想起长长一天中需要又一次日出

鸟儿在屋顶完成了虚拟的飞行

有人欲言又止,咳嗽了一下,发散出体内

浓烈的气味,对应着待解禁的某小区)

那些年,被我偷偷拆封过的信件

十四岁的恶作剧中我神一般偷拆过

一些人的信件,村里的供销店

是四方鸿雁的落脚地,小店迷糊不语

我仿佛来自天外,被派来

窥视人间一笔一画写出来的隐情

又原件封好放回,以赓续

尘土上花开花落的牵念

在人世,我命里的诸多启蒙

来自这跳转的游戏,一些文字被人挖走后

又回到了纸张上,黄金

被搬动,却什么也没少掉

我始得知,许多令人心跳的字眼

写出来都是羞羞答答的

纸包不住火,火又历来依靠

被纸包着来回走,成为男女间

既烫手又含情脉脉的戏法

而众多向父母致敬的问候是那时

额外的照射,若干年后

它们转过身变成我的笔法,让满头

白发的人,像个青葱少年

在人间写出了寄往天堂的十一封家书

也有人面对时光很是为难

说给你写信只为了打发弥漫的空余

或找话来说话,成为我后来的

诗篇,说自己正享用着装得满满的无

并认下活着就是漏洞百出

这游戏终止于我的自作聪明

对一场无望的爱,我情不自禁作了干预

“什么叫铁石心肠,你就是”

我竟把这句话也添加在那封信上头

以为流水会改变形状

真是神仙有神仙的错误,美丽的收信人说

“你真是个好心的小贼”

黑障里全漏水

万物每天在暗中表决,决定

什么可以说,什么又是语言的死路一条

对此,天堂那头总是空号

人间却一再忙音

在两头堵与一口开就能把人噫死中

我们用牛粪和稻草也塞不住

那个人称“癫痫症发作者”的舌头

它对逻辑长有反骨,无法无天

说黑障里全漏水

—— “聋子听到哑巴说瞎子看见了真相”

建善寺

建善寺的许多石头都能呼吸

有的还是太阳鸟的化身

其中一块是灵佑习惯性的打坐处

鸟在附近一叫它就轻了

南方雨水肥美,寺院越来越瘦

瓦檐落下的水滴又要飞回天空

在银杏树上长出来的

多数是半句的话语

雕花的时间又在那里露出了脚踝

春慵

四月有人在空气里一遍遍布下咒语

在血管中磨墨,喊熄灯

白云悠悠,而肉身无缘无故地昏沉下来

遍地的郁郁青松都是假的

说好的十八罗汉也废掉了武功

这些天,要允许有些鸟

飞上别人的枝桠,这也顺理成章

服从作乱的逻辑,便是服从

最自由的空间,只是

还要允许把老虎认作病猫,它现在正接受

我的抚弄,说自己已经见怪不怪

大东西

大东西让我们孤掌难鸣。只允许你

站在远处看

相当于对我们的拒绝,当中有

每一天的日出与落日

铁定的不容许任何人插手,它穿越万古

在时间的皮肤上进进出出

保持着从不与人商量的大脾气

还有老虎身上的气味

对它的细嗅从来就是冒犯

斑斓的皮毛下散发出来的愤懑

别名叫“不与你争吵”

另一个名字是:我狂,但这就是孤独的味道

如寄

舍与不舍,都得服从泥沙俱下。

我这么深恋红尘的人

对某些字眼总是一看再看,直到两眼茫然

比如人生如寄的寄字

背后是油尽灯灭,人走楼空

放空的手与铁狮也流泪的万古愁

多么意难平!我所热爱的光阴与万物

只好弃之不用,辞别,接受何为空茫

如法炮制,我挚爱的朋友

也一个个变成了新鬼。

我想起了某句话

“扣板朝上,每一枪都能打中躲不开的飞禽”

看夕阳

有些情景是不便问清楚的。夕阳正落在

这座疯人院的围墙里

看夕阳的人站在围墙外看去完全是一副

正要去投胎的模样。

跟着夕阳去投胎?墙内与墙外之间

有正在脱身的人,变形的人

互诉衷肠的人,认与不认都要被打回原形的人

抹墙引

一个我看不起的人,最近大谈神会与禅机

让我想起烂泥正往墙上抹

大争大立的年月,许多人都在做

无米之炊,说自己一流。

所有的山看去都是空的,也不需要山门

遂使上山下山的人忘掉了一些修辞规则

比如叫顺口的山大王。

大功告成的的人群中,看啊我也

混在其中,与人弹冠相庆,两眼激越而空荡

黑掉

掌心出现了许多水渍,纸和布擦不掉

火也一直无法烘干

我正在经受老废之苦

划了多根火柴,灯总是不能点亮

坐在对面的人影是蒙面人

她是我在意的传说

又像永远等不到的真相

只有似是而非的结局,没有透露黑掉的理由

心内科病房里的鼾鸣声

到了医院,才知道有那么多的人都病了。

到了心内科,许多善良的心脏

原来也是有问题的洞穴,滋养着

小地鼠,蟑螂,惊魂鸟。

可在夜里,心内科病房里同样响起了

一片鼾鸣声,有病的这颗心与那颗心

俨然还是一块圣地

彩旗猎猎,或自命不凡

仍此起彼伏不管不顾你争我夺地

奏鸣出拥有一方霸业的乐章。

我醒在他们当中,手捂着胸口

不知该认或不认

一颗心的孤军作战

但更感动于这病房里一整片浑然的睡去

服从自己的心跳和鼾声

更靠近本相地忘掉早搏,堵塞,硬化,坏死

显示各自的无拘,自强,与散淡

夜里,大海会像一架钢琴自己响起来

房间里有人莫名其妙的

把烛光点满。夜深人静时,大海经常

会像一架钢琴自己响起来

仿佛不安的心还没有被命名,而空气里

无动于衷的一切都是假的

倾诉的人看去都带有

神经质的脸皮,很多大小动物

就睡在这块蓝绸缎里头,那叫习惯的

每一粒盐,都有自己的冲动

音符就从腥香的海水中涌动而出

我们站在微风里,大陆架站在

左边或右边,在这样的

认知中,那些手指头是厉害的

也等于大海又要把自己的房间照亮

钢琴自己响起来,有些快

也有些慢的节奏一排排拍向岸边

声音里世界显得永没有尽头

只有时间在呼吸,依然是古老而新鲜

母豹

母豹撒下一泡尿,给心中的公豹

发去了一个口信

但愿它能照亮树林间的黄昏

说一具身体的寂色比天空中的阴翳还大

是的,技艺多出来了

可一直想再用一遍的那什么

已逐渐忘记了它留在空气里的手感

扑过去是空的,内心到处是虚土

四足卯足劲趴下

为的是嗅到丝丝入魂的雄浑气息,给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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