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荒

春天归来

你的眉梢带着闪电

带着河流里的暖，带着阳光的经络

从江南樱花盛开的地方

携太湖之水，飞速归来

你把金属元素，植入一枚枚种子

或土壤里的一条条根须

让它们挺立，或破土而出

你用花的气血

打开北方所有的脉络

舒展风的筋腱

用一块块绵软的糖

捕获了我这颗挤满寒意的心

风的骨骼

流动的空气

不停地从地面上飞起

柔软的身体逐渐飞出骨骼

飞出刀尖般的凛冽

飞出拔掉一棵树的力气

它们有时呼啸

有时低语

有时用翻越一座大山的勇气

走进一片森林

它们与树叶的亲密交谈

经常感动一座山

因为它们总是把一些成熟的果实

带到山坡上

那些在石缝里扎下根须的树

有一些，就是乘坐它们的翅膀

飞来的种子

棕色羊群

戈壁上，一条裸露的沙石牧道

挤满了去往另一个牧场的羊群

它们身上那些深棕的颜色

与秋天的苍老正好融合

而它们的表情里

却暗藏白云飘动般的轻松

它们带着季节的色彩

赶往远方的另一个家

虽不能像候鸟那样飞出自己的轻

但它们要将生活中的重

放在每一个脚印里，身上的颜色

也是重中的一部分

如果光线再暗一些

远远望去

它们更像一块块移动的石头

登青城山

青城山的石阶

在葱翠的密林中盘绕向上

每一块被踩出凹坑的石头

都以道法自然的姿态

送走一场场喧哗

再迎接一批批新的脚印

我们用一截竹子做拐杖

分担两条腿的负重

而膝关节的疼痛

让一个喜欢登顶的人颜面扫地

都说诸峰环绕的青翠

是一座城，那么此刻攀登的石阶

一定是坚不可摧的城墙

看来，进城或者出城

已不用再走城门

只要给我们一些向下的台阶，即可

枯草生命中的弹性

在这片平坦的土地上

每一滴水里面都有草长莺飞

每一棵草

都可以长出辽远和宽阔

即使是蚂蚁

也可以找到向远方眺望的高度

即使是枯叶

也想变成火苗跳动起来

那些枯黄的草

躺在绿草的旁边

不是化作泥土之后

才可以拥抱根部

它们要用一种陈旧

衬托根部以上的新绿

我们留在草原上的脚印

已反射出了枯草生命中的弹性

那些向下沦陷的颓败里

也有向上升起的目光

鸭绿江边

在八里坡的一个路口

五味子与紫菀花的颜色

挤满了秋天，开阔的江面

映出了两岸的山形

沿着平缓的坡路

抵达一个只能停靠几只小船的码头

阳光热烈，江水清澈

岸边的村庄燃起了炊火

我们起身准备与朋友会面之时

一辆卡车停在了江边

那些挂满枝头即将坠落的果实

也只能不情愿地，与这条前行的大江

做最后的告别

车前草记

车前草这个名字

很多年前就被安上了轮子

它用车轱辘菜这个绰号

在杂草间挥舞着手掌

伸出细长的脖子

长出车前子独有的药性

深蓝色的夜空下

偶有策马而来的车轮

滚滚有声，打破草地的阒寂

而车前草

不一定在车前分辨蹄声的轻重

只在流星擦亮草原的那一刻

看一看夜空与车辙哪一个是圆的

哪一个更深

它在伸掌不见叶片的暗夜里

也会知道，那匹一边咳嗽一边走夜路的马

一定是没有啃咬车前草的良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