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李仙儿

逐渐回温的暑期档，一部名为《隐入尘烟》的电影填补了近期文艺片的空缺，获得豆瓣8.3分的高分。

《隐入尘烟》讲述了身患隐疾的农村女性曹贵英与中年农夫马有铁（老四）的爱情故事。编导李睿珺作为一贯的甘肃“乡土记录者”，用一年时间不间断地去捕捉甘肃农村的四季轮转，交出了他导演生涯以来节点性质的作品。

李睿珺的姨夫武仁林扮演有铁。贵英需要有细密的情感表达，由演员海清饰演。非职业演员和西北方言的使用，赋予影片一种真挚质朴的纪实影像风格。

李睿珺的故乡张掖高台县是影片的叙事基点，更是精神原点。我们跟着贵英和有铁经历着冬天蓄势、春天播种、夏天耕耘、秋天收获。燕子筑巢、蝌蚪游弋，万物悄悄生长又无声逝去。

这对夫妇在田间劳作，蹲在地头啃馍，在雨里相互搀扶，跟恶劣的生存环境抗争，一砖一瓦徒手盖房子，靠着谷堆用麦粒在手腕上“印小花”，舍不得让毛驴干重活就牵着毛驴慢慢走回家……粗粝厚重的乡土就这样被赋予了细腻情感，让影片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挥之不去的原始浪漫气息。

影片开头，贵英在风雪交加的室外和毛驴站在一起。而画面的另一半，是室内暗处坐着的有铁。画面中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同一方向，暗示他们未来注定要走到一起，相知相守。

影片叙事俭省，风格纪实，借助构图搭建出具有象征和抒情意味的影像。这两个沉默的个体各自被家庭和时代抛弃，人群中，贵英和有铁往往处于边缘。随着情感的递进，他们原本孤独的精神生活被彼此唤醒，镜头里开始出现近景乃至特写，情感力量逐渐迸发。

影片里很多场景和细节都令人难忘。比如，贵英把鸡蛋放在纸箱里，放入灯泡保温，期待着孵出仔鸡。狭小的房间中，贵英和有铁捧着纸箱，笑意盈盈。卸下一天劳作的疲惫，温暖和爱意在心底涌动，于无声中传递。

粗粝的西北农人的生活变得如此生动，也成了人物内心状态的真实写照。看完全片更能理解，虽然他们生不了小孩，但小鸡代表了两人精心呵护下生命的萌芽，小生灵成为两人照亮彼此、全心全意爱过、认真活过的见证。

另一方面，编导对纪实创作理念的坚守给《隐入尘烟》注入了现实的厚重感及批判力。麦子引发有铁种种思考：麦子会不会感到痛？它生来就注定是被收割的吗？

农民每天在土地上播种创造生命，然后一茬一茬收割生命，他们对生离死别的体验是深刻而独特的。谦卑低垂的麦子，燕子筑巢后失去巢穴等意象和情景反复出现，也跟“有铁们”的命运形成对照—— 他们安守本分，但苦心经营的一切在外部环境冰冷算计之下却是如此不堪一击。

时代夹缝中的有铁们将何去何从？他们代表的文化和价值观又如何安放？《隐入尘烟》开放式的结尾，留下余韵的同时也给观众带来更多的思考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