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期城市地图的学术价值

地图作为视觉资源因其运用平面元素记录历史变化被广泛运用于学术研究中。它们不仅清晰展现当时城市或区域的样貌，也悄然记录着“不可视”的地域发展，例如经济、文化和政治等。因此早期城市地图具有极高学术价值和研究意义。越来越多的学者关注并分析这些地图中的视觉信息，用于辅助历史研究或再现几个世纪前的城市面貌。然而很少有人关注这些地图上的色彩本身及其功能。

色彩被视作一种视觉语言，广泛运用于视觉传达设计中。这类设计通过平面元素使用符号系统在不同媒介中表达文化意义。简言之是通过这些视觉符号翻译和传达信息以便于交流。这与地图中平面元素的视觉语言相似。这就意味着用平面设计视角分析和研究早期城市地图上色彩语言的全新理解，可以丰富人们对于历史地图的已有或固有认知，例如在交流中可知英国图书馆和博物馆管理地图文档的专家们普遍认为早期色彩的功能仅是美化地图。

本文通过以16世纪手绘彩色城市地图集《世界城市风貌》（Civitates Orbis Terrarum）中的伦敦地图样本为例，探讨运用平面设计原理研究早期城市地图的可行性，并以平面设计视角探索当时艺术家是如何用颜色记录信息，并阐述在这一研究过程中，数字化技术对于文物保护和学术研究的帮助，以及目前可探索数字化采集手段对文物研究的方向。

二、平面设计视角下早期城市地图的绘制

如果从平面设计视角解读，城市地图的绘制与其有着极高的相似性。首先从本质上讲，地图被视作是通过平面元素传达详细信息的资源。然而早期城市地图通常被视为带有颜色的插图，尤其是18世纪以前的地图。例如人们普遍认为早期城市地图是通过理想化美学视角引导读者认知这种“美化视觉”下的城市。这可以理解为早期地图和平面设计类作品都是使用视觉元素进行交流的艺术作品。这意味着早期的艺术家在创作这些城市地图时可能已经应用到视觉传达的设计原则，这远早于“平面设计”一词出现的时间。

其次平面设计和早期城市地图的信息化、美化和符号化的目的是相同的。传达信息、装饰美化、记录经济和文化发展等这些功能、意图及目的不仅出现在平面设计作品中，也可以在早期城市地图中找到，例如英国从13世纪开始制作皇家地图，而当时的文化和商业信息被记录在地图上。这表明早期地图和平面设计都可被视为通过视觉符号实现相似的创作目的，并以此建立相似的功能。因此，可以运用平面设计领域的知识理解早期地图或者文物中的图画，而这一视角也可以为历史和文化的研究带来更丰富的信息。

三、数字化技术采集早期手绘彩色城市地图

16世纪的伦敦地图是具有极高社会和学术价值的历史类文档，在研究平面元素时有两种方法可以用于分析这些地图：分析现存在档案室的原始地图或副本，例如大英图书馆、大英博物馆及伦敦大都会档案馆等；分析这些原始文件的数字副本。阅读原始档案是一个极具价值的过程，尤其是在研究与它们相关的颜色时，可以清晰地看到上色的笔触，色彩的叠加以及手绘的技术水平。这为色彩语言的分析带来了极为详细的依据和参考。然而，这种研究模式在进行色彩数据采集的编码上以及跨单位间的数据采集和比较细节方面存在的问题。例如在大英图书馆阅读《世界城市风貌》1572年复刻版时（图1：右），只能在指定的阅读室区域在特定时间内完成阅读，并用铅笔记录信息。在这种情况下，需要对地图上所有的信息采集以及色彩的编码进行详细且完整的设计，以便对色彩相关信息进行采集和分析。而这样用文字记录视觉元素的操作的危险在于，当记录原始数据来源时，信息很容易缺失或是解释不清。此外，出于对文物的保护，一些原始地图并不能预约阅读。这为数据全面采集带来了困难，也限制了研究样本的数量，这直接导致了研究数据的权威性和全面性被质疑。

图1 《世界风城市貌》中伦敦地图拷贝版（左：个人；右：官方）,© British Library Board, 215.f.1

与分析原始文档并用文字记录数据相比，使用地图上的图像对信息进行可视化编码、数据收集及分析的方法更适合对视觉元素尤其是色彩进行研究，因为它允许在每个文档上花费更多的时间进行研究，并可以同时引用多个文档进行对比分析。此外图像也是对数据采集编码的佐证和参考，更可以在比较色彩时提供细节研究上的可能性。因此，与研究原始档案中的颜色相比，使用数字副本在分析方面提供了更大的灵活性和更小的主观性。相似的颜色可能有不同的意义，因此需要精准定义每种颜色。运用高科技手段定位图片上的颜料成分会对文物造成一定伤害，而数字拷贝版可以降低这种伤害，但要求色彩的精准度，以及画面的精细度，例如通过笔触鉴别是有目的地选择一种颜色还是由于技术限制造成失误的一种颜色。而实现这一要求的唯一方案是运用这些地图的电子拷贝版，例如对原始地图个人拷贝或官方的数字化拷贝。然而，众多因素会影响个人拷贝这一行为。首先，为保护文物一些年代久远的手绘彩色地图是不被允许阅读和拍照的。其次，在个人复制的过程中，有许多影响色彩的因素，例如，不同的光线、不同的角度、不同的照相机或不同的扫描仪都会影响颜色的还原度（图1）。这种个人拷贝早期彩色地图的行为在跨部门的信息采集上体现得尤为明显。因此选择官方的数字化拷贝文件可以最大程度降低以上的限制。早期地图的数字副本由制定部门的专业人员进行，在拍摄或扫描复制过程中最大程度将原始图像中的颜色定义为更接近于在自然界中对颜色如何表现的共同理解。数字化技术为研究早期城市地图上的色彩带来了可能性和可行性。

本文依据数据的权威性和全面性，选择在大英图书物馆进行部门内部的样本比较，最大程度减少数字化技术对于色彩的影响。

四、应用平面设计方法论:运用信息设计法则解析数字拷贝类伦敦地图上的色彩角色

平面设计分支下的信息设计以一种高效便捷的交流方式，让人们阅读和理解复杂信息或数据集。地图包含了由视觉元素所表现的城市复杂信息和数据。由于地图的主要功能是增加读者对地图本身和所代表城市信息的理解，因此，加深对信息设计原则所采用的视觉语言的理解，对于更好地理解历史地图上的视觉元素尤其是颜色的使用是尤为重要的。颜色通常被理解为用于装饰美化城市地图，尤其是那些早期手绘彩色伦敦地图。如果城市地图被认为是信息设计的一种，那么它们的颜色可能具有其他功能和更丰富的含义，而不仅仅是大众所认知的装饰功能。

信息设计法则视角下的平面元素起到了视觉表现作用并扮演社会意义传达的角色，这种相关的应用具体可以从医院环境中采用颜色“编码”的标志帮助访客导航并进行清晰、即时和有效的沟通来理解，例如，建筑物内顶部会为青少年人群设计颜色介于蓝色和绿色之间。而颜色语言的这一应用及功能也明显体现在16世纪的伦敦地图上，例如中世纪基都教会对于颜色的文化象征意义不仅使用在绘画上也应用于地图中。而这种对于色彩功能和意义的理解也延续到16世纪。

五、定性视觉内容分析法对早期数字拷贝伦敦地图上色彩语言的案例分析

这种创新性研究视角没有可参考的理论基础和研究方法。而早期地图并没有完善的相关记录，例如：绘制者、绘制目的、颜料、工具和绘制日期等。这意味着基于平面设计视角研究色彩在地图上的功能及意义，需要从地图本身上进行研究（定性分析中的视觉研究法），地图上的视觉信息是复杂且大量重复的，这需要一个研究方法是可以根据研究目的系统设计，全面且灵活地采集数据，并且除了可以探索表象意义外，还可以深挖隐含的意义。视觉内容分析是一种常识性、系统性和观察性的研究方法，用于探索和理解视觉表征的意义，因此本文运用定性视觉内容分析法中的八步法进行数据编码设计和数字采集，进而探索16世纪伦敦地图上色彩的显性意义和隐性意义。数据采集以地图中四个基本元素（建筑、道路、开放地域和水系）为分类，根据色彩理论和法则对数据进行编码以供系统分析，借助NVivo软件将数据及对应的数字化地图局部进行单张和多张地图间的分析。

以16世纪伦敦地图的建筑为例，图片上清晰显示了两种配色方案（图2）：简单地理解为红色屋顶和蓝色屋顶两种。除了大众认知的美化地图外，这也可以被理解为一种自然主义，即早期教堂屋顶的材质的自然色（例如圣保罗大教堂）。但由于所处时期的各种限制，这种所谓的自然色更接近一种美学理解下的自然主义。然而随着研究的深入可以发现，颜色的选择除了代表美化的和自然的功能外，这些配色方案的选择和色彩的运用是基于一种有意识视觉化和信息化的设计，因此需要探索色彩更深刻的含义和意义。

图2 伦敦地图上的建筑

实际上，艺术家在绘制这些地图时选择蓝色屋顶暗示了更深远的意义和更丰富的作用。经研究表明色彩语言的文化代表性在地图上的呈现极为明显。如果说蓝色代表教堂屋顶的自然色，很显然并不是所有教堂都被赋予蓝色，即使一些屋顶有明显形状特色。因此相较于美化或是自然，这些蓝色更明显的是一种代表作用，通过凸显这些公共建筑而表明它们的重要性和功能（影响人口和经济增长），即它背后所代表的皇权、文化及宗教等。这意味着通过这些建筑所代表的伦敦社会结构、权利和地位是被纳入色彩选择考量中的。这种色彩语言所代表的隐形含义远超于大众所遵循的制图业中色彩语法的应用和学者专家所理解的美学和自然主义。即颜色选择在当时已经带有平面设计水平，色彩语言暗示了伦敦“不可见”的文化信息。

色彩语言也记录着伦敦的变化和发展。如果简单理解房顶的蓝色是源于宗教象征意义或是源于建筑材料本身都是不全面的。随着时间推移同一版黑白地图上对于教堂的色彩标注明显递减（图3），而这与当时宗教分裂和其功能减弱的时间线不谋而合。因此可以理解为色彩作为一种视觉语言记录并传递了关于这些建筑的“无形”信息：与宗教、文化和社会发展的联系。这表明色彩在早期的伦敦地图上的应用有更深的含义、功能和目的。色彩作为视觉语言的一种在早期的城市地图上记录着显性和隐性的信息，这远超于大众所认知的“美丽”和“真实”。这意味着在早期的城市地图上色彩可被视作与形状有着相同的功能并扮演着相似的角色。这种从平面设计视角解读早期城市地图的色彩应用，有助于更好地理解地图和研究城市的历史，尤其是那些“不可视”的历史变化。

图3 同版伦敦地图（左边着色早于右边）

总结

用平面设计的知识对早期城市地图上的色彩应用进行理解和研究，这不仅可以丰富对地图上信息的现有认知，也可以扩展平面设计研究领域。此外，地图上的色彩传递着多样的信息，因此以平面设计视角解读早期城市地图的色彩语言具有极高的学术研究价值。而由于早期手绘城市地图属于保护度较高的文物，因此在研究过程中的信息采集是受到限制的。现代数字化技术为此提供了便利的条件，打破了时间、空间和地域的限制。因此运用现代科技全方位还原文物，不仅可以降低色彩差异，也可以凸显画面细节。然而这种信息采集并未形成统一的系统，因此在跨部门间的研究可能存在色彩上的差异。综上所述，现代化数字技术为研究早期手绘地图，尤其是地图上的色彩带来了便捷，但需对所采用技术、设备和要求形成统一标准，为跨部门甚至是跨文化的研究提供便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