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汐

在去世前30年，凯·格雷森一直住在美国北卡罗来纳州的森林里，她亲手喂养黑熊，保护它们免受偷猎者的伤害，甚至把它们带到家里。格雷森用温柔的歌声呼唤黑熊，黑熊随着她的口令站立或坐下，她成了远近闻名的“熊女士”。然而，2021年7月，警察却在森林里发现了格雷森的遗骸，周围还有熊出没的痕迹。

是谁杀了格雷森？会是她亲手喂养的那些黑熊吗？随着调查的深入，一个让人无奈又心碎的故事展现在人们的面前。

与熊结缘

1987年12月的一天，已经30岁的凯·格雷森接到律师朋友阿尔伯特的电话，说名下有一片数千亩的林地，现在他年事已高，希望格雷森帮忙卖掉，或者重新开发。格雷森心里激起涟漪，自从父母离世后她和哥哥关系紧张，一直漂泊不定，是时候找一份工作，有一个稳定的住所了。

没有思考太多，格雷森收拾好行李，于次年2月来到北卡罗来纳州。广阔的松树林、橡树林，未被污染的河流，格雷森感到宁静美好，于是她和阿尔伯特签了合约，同意留在这里帮助阿尔伯特开发经营这块土地。格雷森计划通过伐木盈利的同时，在河边开发一个环保的码头度假村赚钱。

林区没有房子，格雷森请了几个当地壮汉就地取材建了三间木屋，又做了几样必需的木质家具。为了让房间看起来漂亮些，她还尽可能地利用林区的材料，如干枯的树桩、凌乱的茅草、鸟类的弃巢等做成工艺品，挂在墙上。

1988年5月的一天，格雷森到住处附近采野菜，等她忙完回到家，打开屋门一看，吓了一跳：只见一只小熊闯入了家里，正坐在床上津津有味地吃着麦片。格雷森吓得大声尖叫，慌忙跑了出去。而小熊也被格雷森的突然出现和尖叫声吓坏了，扔下麦片胡乱逃窜。看着小熊笨拙的样子，格雷森突然觉得好笑，没想到熊比自己还胆小呢！

回到家中，格雷森仔细查看了一番，在浴室的镜子上她发现了小熊的爪印，看来这只小熊还在家里四处巡视过，还照镜子呢。格雷森感到一阵心酸，要不是小熊饿极了，又怎么会冒险进屋觅食呢？“它还会不会再来？”格雷森既害怕又有点期待。

格雷森早早假装外出，然后爬上了一棵大树，在那里它可以观察到木屋的情况。等了几个小时，格雷森才看到那只小熊一瘸一拐地出现在木屋附近，它看起来饥肠辘辘，瘦得皮包骨，似乎还受伤了。

见小熊再一次进了木屋，格雷森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转念一想，她觉得这样一只瘦弱不堪的小熊是不可能对自己造成伤害的，于是大着胆子下了树，在木屋外透过窗户偷看小熊的一举一动。只见小熊在屋里小心翼翼地转了一圈确定无人后，径直来到餐桌旁，桌上放着一袋格雷森故意留下的麦片。小熊大口大口嚼起麦片来，完全顾不上可能到来的危险。

格雷森也终于看清楚了这只小熊，它的右后腿上有一个弹孔，似乎还脱臼了。格雷森意识到，小熊之所以如此冒险，一方面是肚子太饿，更主要的是求救。

小熊很快发现了躲在窗外的格雷森，这一次它没有横冲直撞，而是直愣愣地看着格雷森。格雷森大著胆子进了屋，拿出一瓶牛奶来想给小熊喂食。对峙了一会儿，见格雷森没有恶意，小熊慢慢地靠近格雷森，警惕地喝起牛奶来。

格雷森尝试着抚摸小熊，口头念着“没关系，这里很安全”。像是听懂了格雷森的话，小熊居然肯让她查看自己的伤口。格雷森知道，都是可恶的猎人伤害了小熊，既然小熊找到了自己，就该尽力救助它。那天，格雷森给小熊处理好伤口后，仔细地包扎起来防止感染。直到傍晚，吃饱喝足的小熊才不慌不忙地离开。

从那之后，这只小熊每天都会来找格雷森。久而久之，格雷森和小熊熟络起来，她给小熊取名“64号公路”。

1988年冬天，“64号公路”的伤口慢慢愈合了，但是骨伤无法恢复，走路总是一瘸一拐。伤好后，“64号公路”就消失在树林里，格雷森知道它要冬眠了。

1992年夏天，一个中午，格雷森工作完从度假村回到家，远远地，她就听到了“64号公路”的声音，她开心地飞奔到家门口想给“64号公路”一个惊喜，可是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头重达200公斤的大熊。格雷森吓得连退几步，“64号公路”这才从屋里出来，它先是安抚了大熊，然后走到了格雷森的身边，不停地用身子蹭着她的手臂，好像在说不用怕，这是它的朋友呢！

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格雷森拿出食物招待“64号公路”和它的朋友。慢慢地，大熊和格雷森也熟悉了，并得名“天使”。

后来，“64号公路”带回来的朋友越来越多，2只、3只、4只……格雷森一一给它们取了名字：特拉斯、铁锈、杰德。为了更好地保护这些黑熊，格雷森不仅去图书馆里查阅了大量资料，还定期开着卡车去城里购买食物：除了花生酱、狗粮外，还有各种各样的馅饼、面包，甚至从兽医院购买了青霉素等药物备用。

每天格雷森的小屋成了黑熊们的“派对”天堂，它们吃着格雷森准备的美食，吃饱之后还要到格雷森的床上打滚，木床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多次发生坍塌。

死亡威胁

看到格雷森对这些黑熊这么上心，林区边缘的村民们开始担心起来。当地的治安官找到格雷森，警告她远离野生动物，否则意外总有一天会到来。格雷森最亲密的朋友劳拉也劝她：“如果你哪天受了伤，它们又恰好饿了，肯定会吃了你的！”格雷森知道劳拉的好意，但她觉得自己并没有错：“那些熊不会伤害我的，它们爱我。”

1999年阿尔伯特过世前，慷慨地把林地赠给格雷森，希望她在林区过得开心。为了防止偷猎者，格雷森把林区封锁了起来，警告猎人不得擅入。

2000年11月的一天，格雷森正和“64号公路”一起散步。忽然，格雷森听到身后传来枪声，她循声找去，只见猎人们在围捕杰德。格雷森定睛一看，原来为首的猎人是村里臭名昭著的赌徒克里斯。

时年50岁的克里斯身强体壮，手掌宽大，对捕熊特别痴迷，因为熊掌、熊皮、熊胆能够为他带来丰厚的报酬，有了钱就能放肆喝酒赌博了。现在，为了捕到更多熊，他竟找了两个帮手，还训练了猎犬。

克里斯也发现了格雷森，他傲慢地视而不见，继续指挥着手下围捕杰德。就在格雷森担心杰德的安危时，“64号公路”一声吼叫，顿时天使、特拉斯、铁锈循声奔跑过来。眼看熊来得越来越多，克里斯赶紧招呼手下撤离。黑熊们暂时安全了，可是格雷森知道，克里斯是一个狠角色，他绝不可能放过它们。

果然，格雷森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她在林区看到了一些桶装的花生酱、蜂蜜、薄荷糖，这些都是克里斯的诱饵。格雷森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多地巡逻林区，清理各种诱饵。可是林区实在太大了，格雷森一个人根本巡逻不过来，一个星期后，她发现了特拉斯的遗体。

愤怒的格雷森找到北卡罗来纳州的野生动物资源委员会，但是她失望不已，按照规定，在当地，猎人只要花80美元就可以办理狩猎证，在11月中旬和12月中旬两周捕熊。短期内的捕熊许可对北卡罗来纳州来说是推动经济发展的重要动力，不仅办证可以收到一大笔钱，来自全国各地的猎人们，也会让附近的餐馆、酒店爆满，甚至连租车行业也会迎来旺季。

既然政府部门靠不住，格雷森只好把树木移到道路中间，阻止进入林区的一切车辆。但是克里斯很快找到了一条伐木小道，他不时让手下进入，放空枪让格雷森疲于奔命。格雷森对克里斯恨之入骨，她多次报警，可警察来了几次连克里斯团伙的影子都没有看到，再接到格雷森的报警，他们就装聋作哑了。

格雷森拿克里斯没有办法，克里斯却把格雷森告上了法庭，理由是她将树木移到路中间，妨碍了公共交通。结果，格雷森的“罪名”成立，被判入狱一个月。

出狱后，回到林区的格雷森对黑熊进行了清算，由原来的12只减少到了6只，“64号公路”也不见了踪影。格雷森知道，克里斯趁她坐牢，对林区的黑熊展开了杀戮。果然几天后，她收到了一封信，信封里是一张照片：“64号公路”凄惨地倒在血泊中，周围是克里斯三人，他们每个人都带着胜利的嘲弄笑容。

愤怒让格雷森失去理智，她不再相信任何人，每天到林区公路入口处举着砍刀，不许任何人靠近。一旦有熊靠近，她就声嘶力竭地嚎叫：“快回去！会被杀掉的！”

冷静之后，格蕾丝发现自己这样做于事无补，最为可行的办法是收集克里斯的罪证，然后将他送到监狱。可是克里斯像是嗅出了什么，再也没有出现在格雷森的林区。

就在格雷森以为克里斯金盆洗手时，她接到了克里斯寄来的信件：“在你千方百计想把我送进监狱的时候，你得为你自己的安危多考虑一下！”格雷森咆哮道：“要杀我就来吧，我随时做好了准备。”

收到死亡威胁，格雷森咨询了律师，到底怎样才能制止克里斯等人的杀戮。律师告诉她，尽管当地政府明文规定，一个猎人最多能猎杀一只熊，但是这样的规定在捕猎带来的巨大经济利益面前早就形同一张废纸，凭她一己之力什么都做不了，最好的办法是买把枪，保护好自己再说。

格雷森听从建议，给自己买了一把枪，还在给侄女的信中感慨道：“独自生活在这片土地上，我现在意识到，原来我无时无刻不在危险之中。”老朋友劳拉心疼格雷森，邀请她来家中小住散心。格雷森摇摇头，她一刻都不能离开，不想让“64号公路”的遭遇重现。

死亡真相

既然凭一己之力办不到，靠警察也没用，那就呼吁更多善良的人加入到自己的隊伍中来，让民众的呼声唤醒当政者的良知。

从2003年开始，格雷森在网上公开了她和黑熊们相处的照片、视频，为黑熊的处境呐喊。她的事迹很快吸引了媒体的注意，纷纷表示想了解她。虽然格雷森讨厌面对镜头，但她还是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接受了采访。

格雷森出名后，收到了成堆的信件和捐款。但公众的同情心和喜爱并不能够阻止偷猎者残忍血腥的脚步。格雷森用捐款买了大量铁丝网把林区围了起来，可是不久，铁丝网就被剪断破坏。

格雷森又一次把通往林区的道路挖断，但再次被克里斯告上了法庭。法官严厉警告格雷森：“虽然森林土地是你的，但那条路是公共财产，你不能自作主张把路堵上。”这一次，法官依旧判定是格雷森的错，勒令她不得再故意设置路障，并判罚两个月监禁。

在监狱待了一个星期，格雷森便听到了一个令人兴奋的消息：克里斯被警方逮捕了。原来，克里斯在捕猎时失手杀了人。

格雷森出狱后回到恢复宁静的林区，来迎接她的只有天使和铁锈，由于没有得到良好的照顾，它们已经变得瘦弱不堪。格雷森拿出蜂蜜和牛奶，招待了两只黑熊，日子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只是，格雷森一直都走不出失去“64号公路”、特拉斯和杰德的伤痛。庆幸的是，天使、铁锈和其他几只黑熊开枝散叶，数年后黑熊的数目逐渐多了起来，而老朋友劳拉也经常驾车前来看望她。

2021年7月，无法联系上格雷森的劳拉报了案，警察在森林里搜寻了三天，最终找到格雷森散落在森林各处的尸块。而在她家里，门上、壁橱上、地板上，到处都是熊来过的痕迹，爪印遍布窗户和镜子。不久，格雷森被熊咬死的谣言出现了，而在网上，一个新版的“农夫与蛇”故事被迅速传播。

然而，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后，警方排除了“熊杀了格雷森”的说法，熊确实有可能在格雷森死后拖拽过她的遗体，但并不是造成她死亡的原因。格雷森的木屋里还有几袋狗粮，说明格雷森死前一直在给黑熊喂食，黑熊们没有到饥不择食的地步是不会主动伤人的。

更重要的是，法医在检查格雷森的尸体时，并没有发现有任何骨头上的创伤。另外，如果是熊袭击了她，格雷森尸体上和周围应该有大片的血迹才对。然而现场和格雷森尸体上都没有找到符合熊咬伤、攻击的伤口和血迹。

就在外界对格雷森的死因议论纷纷时，警方再一次逮捕了克里斯。

原来，克里斯出狱后，对往事一直耿耿于怀，于是在一个黑夜，将已风烛残年的格雷森杀死，然后制造了诸多的假象，把格雷森的死嫁祸给她照看的黑熊。然而，克里斯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警方却根据留在林区入口处的摄像头发现了端倪。警方还推断，目睹了格雷森被杀害的黑熊们不忍她的尸体遭到破坏，于是将她的遗骸拖拽到密林深处保护起来，直到被警方找到。

2021年底，北卡罗来纳州法院的艾伦·史蒂夫法官认为克里斯故意杀人罪成立，判处有期徒刑20年。为了黑熊们继续得到照顾，劳拉接替了格雷森的工作，她在林区建立了游乐区，在这里人们可以零距离地接触黑熊。

如今，格雷森的骨灰静静地躺在林区的大树下，她可以一直陪着倾注了一生心血的黑熊们，不用再为它们的安危牵挂，也算是一种圆满吧。

编 辑/叶正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