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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有条文学馆路

2022-06-02郑春霞

东方少年·阅读与作文 2022年5期
关键词:文学馆演出服鲁迅文学院

郑春霞

郑  春  霞

教育学博士,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著有《中国妈妈的亲子课》《中国妈妈的唐诗课》《中国妈妈的国学课》《中国妈妈的文学课》《爱上学的小快快》《你几岁,我就几岁》《卡通老妈》《龙拳少年》《笨笨学校》等图书。

“走遍了南北西东,也到过了许多名城。静静地想一想,我还是最爱我的北京。不说那天坛的明月,北海的风,卢沟桥的狮子,潭柘寺的松。唱不够那红墙碧瓦太和殿,道不尽那十里长街卧彩虹……”三月春来,我哼着《故乡是北京》这首京腔京韵的歌,欢天喜地地走进了北京城。想了想,我在北京过过年,也见识过这里的夏天和秋天,但春天来北京,还真是头一回呢。

这回,我是来北京读书的。南站出来,我跟司机说要去鲁迅文学院——朝阳区文学馆路45号。司机说:“得嘞您哪!”

距离上次来北京不过一年,一路上并没看出什么变化。但当我拉着巨大的红色行李箱踏进我的学校——鲁迅文学院时,那迎面而来的两排玉兰花着实把我给惊艳到了。它们开得眉清目秀、光彩照人,碗口大的花一朵一朵那么有分量。因为这些花,我竟站在原地几分钟没动。按理说,我是从春深似海的地方过来的,看过无人能胜的江南之春,是不该有这样的感觉的。但是,此刻的我发现,北地的花儿虽不似江南那般袅娜、娉婷、婉约,却秀雅、端庄、大气,有一种不曲径通幽、不回廊漫漫的美。这种美一目了然,不容置疑,可以用一种特殊的韵味打动人心。后来,我又见到了江南没有的连翘和黄刺玫,明黄明黄的,是一种极“嘹亮”的色彩。它们铺排在北京植物园、景山公园、地坛公园以及路边的苗圃里,那么招展和热烈,一如文学院里的玉兰。那几分钟,我心里想:嗯,我来对了,这地方很文学。

来自全国三十多个省份的四十多位作家,每人一个房间,挨着住,大家很快就熟络起来。我们白天一起上课,晚上就聚在房间里朗诵、唱歌,高谈阔论。文学院就是要这么文学才对。

因为要在这儿住上三个月,所以我们渐渐地都开始置办起家当来。一天晚上,聊着聊着,有个同学说:“你们去文学馆路上看看吧,卖什么的都有。”于是,第二天放学后,我就一个人第一次踏上了文学馆路。

走在路上,我看到有个小区叫“芍药居”。这“鲁院”附近文学气息就是浓,连小区的名字都这么文学。想着想着,我看到了一个修鞋、修伞、修拉链的小摊儿,烫着卷发的大妈正有条不紊地忙乎着,三四个年轻人在一旁刷着手机等待。这时,过来一个老大爷,头戴鸭舌帽,端着一个保温杯。路过小摊儿时,他站住了,跟大妈唠起国内国外的疫情。大妈嘴里聊着,手里的活儿一点也没耽误,反而节奏更快了似的。

继续走,又见一位大妈推着三轮车在卖纺织用品。三轮车上竖着块牌子,牌子上写着:三至四折。她并不叫卖,只是看着路过的人翻拣车上的毛巾、浴巾、浴帽。

再往前,出现了很多小摊儿。卖水果的、卖衣服的、卖发饰的、卖卤味的、卖鲜肉的……吃的用的,啥都有。看到那些竖着的牌子上写明的价格,真不敢想象这里是四环内的京城贵地。我心里暗想:还以为文学馆路上都是书店、花店呢,原来并不是什么都那么文学!

很快到了下班的高峰期,路上的人越来越多。各个摊位都迎来了自己的主顾。烤串配上啤酒,卤鸭就着米饭,忙碌了一天的人们拉过塑料凳就坐了下来。听口音,他们来自五湖四海,都是在北京打工的外乡人。可是,他们又似乎和这热腾腾的黄昏,和这香喷喷的文学馆路长在了一起,那么自然而融洽。我突然又想:谁说这里不够文学呢?唐诗宋词是文学,村言俗语就不能成为文学吗?这粗糙的、滚烫的文学馆路,就是一种原生态的、接地气的文学。

看着想着,我不知不觉地来到了一家叫作“百年义利”的连锁店铺前。这家店光看名字就很有来头,听店员说,这里的面包都藏着一部近代史,而“义利”这个名字,也是取自“先义后利”的儒家思想。我把店里看上去很漂亮的糕点每样买了一些——菊花瓣酥、奶昔葡萄酥、拿破仑蛋糕、熔岩蛋糕……还买了一个藏着一部近代史的果子面包。我的购物非常理性,因为我知道,以后我每天都会来这条路上逛逛,我喜欢这里的烟火气,喜欢这烟火气带给我的舒适感。

后来,大家对周边的环境熟悉了,在这条路上经常会撞见。谁的作品发表了、获奖了、新书出版了,也都会请同学们在文学馆路上的餐馆里吃个饭庆祝庆祝。我们经常去的是一家叫“金手勺”的东北菜馆。当一盆一盆的杀猪菜、猪肉炖粉条、锅包肉端上来后,酒喝起来了,歌唱起来了,文学聊起来了,一切都是那么热闹……

在北京的三个月里,有不少同学都回了一趟老家,我也跟着海南的同学去了趟她的老家——内蒙古锡林郭勒盟。无论大家从哪儿回来,都会招呼几个好友,去文学馆路上找个小餐馆聚一聚、聊一聊。

当中国作家协会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朗诵会即将举办时,我们也有幸收到了演出邀请。我们的演出服是从网上买的,男生是黑色的长衫,女生是黑色的长裙。老师觉得这种装束庄重有余,美感不足,于是带着同学们去文学馆路扯布——红底白花的花布。买来之后,老师又带着同学们一针一线地缝制。最后,这些花布被缝成了肚兜、裙摆、围巾、腰带……装饰在每个人的演出服上。最终,我们的演出服在舞台上大放异彩,我们的演出也获得了圆满成功。这多亏了老师,也多亏了文学馆路。

有一天,我想去看望北京大学的一位中文系教授,这位学者是我的同乡。带什么礼物去呢?想来想去,我觉得还是带一款家乡的龙井茶吧。可是,在京城到哪儿去买又好又真的龙井茶呢?一位同学马上告诉我:“去文学馆路的那家‘吴裕泰’呀!”

准备停当,我拎着茶叶,撑着伞,在北京六月的骄阳下走进了全中国学问家最密集的小区(这里住的都是北大教授)。这次会面,让我领略到了老一辈学者的治学风范,我和老师相谈甚欢。走出小区时,我不禁在心中感叹:“看来没有文学馆路解决不了的问题啊!”

时光飞逝,我们要毕业了。忙着分别时,很多同学不约而同地在同一条路上的同一家店进行了一次聚会——楼上一桌,楼下一桌。

聚会结束后,我们一起走在文学馆路上。此时,北京的天气已经很热了。穿着大裤衩的大爷摇着蒲扇在路上走着;修鞋、修伞、修拉链的大妈依然头也不抬地忙乎着;烤串的香味飘来,蝉声似乎也更加响亮,惊天动地的,把即将到来的离别拉扯得有些壮阔。在这浓浓的烟火气中,并不太长也并不太宽的文学馆路,渐渐远去了。

三个月的北京生活虽短,但到底让我觉着自己不只是一名过客,而把北京当成了一位亲人——是那种放在心里,会经常想念的亲人。

下次再到北京,我想自己不会急着去其他地方,而会先去一趟文學馆路,随便走进哪家店,或者到哪个摊位,拉个塑料凳坐下来,吃上一口天南地北的美食。或者,啥也不吃,啥也不买,只是走一走,逛一逛,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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